('
都灵小姐比陈宴前两天印象里要开朗很多,连脸上密集的雀斑都因此显得更加可爱。
她挺着胸膛,脚步生风,出了售票厅,反锁上门,走下台阶。
“下班愉快~”陈宴学着她短语里的轻松语调,予以回应。
脑袋里却感觉有点迷糊。
上次下班的时候,好像不是这么打招呼来着……
上次下班是怎么打招呼的?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陈宴竟一时忘了上次下班的时候,是如何和都灵小姐打的招呼。
可这根本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啊,我想这个干什么?
或许是因为今天精神受到刺激的原因,陈宴感觉自己有点神经衰弱,想法也莫名其妙。
“可真是漫长的一天呐~”
都灵小姐没有来到陈宴身边,而是在距离他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开口道:
“陈先生,你头顶的两颗星辰就要交汇了呢,可能就在今晚——你要注意了哦~”
陈宴虽然不信这套,但还是礼貌的问道:
“星辰在头顶的交汇,意味着什么?”
都灵小姐的眼神飘忽不定:
“占星术从不预测具体的事件,而只给予【启示】。”
“两颗星辰中,一颗是原本不属于你的命星,另一颗是来自于遥远星河的流星——我从中看到的启示,是【重叠】。”
陈宴期待着她接下来的解析,但都灵小姐明显已经把话说完,充满了好奇的眼睛一眨一眨注视着陈宴。
重叠?
这算什么启示!
陈宴让自己的笑容尽量不显得那么尴尬:“好吧!我会注意的!”
都灵小姐点了点头,愉快的向街道的另一边走去。
陈宴如往常一般来到306路公交站台上,等车时,脑袋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上一次,都灵小姐似乎是沿着与这次相反的道路回家。
咦……我关心这些干什么……
似乎是因为激活松果体而消耗了太多精力……
我或许需要休息?
可我今晚还想带着欧嘎米去下城区找三叔呢!
陈宴在迷迷糊糊中等到了蒸汽公车,上车投币,随便找个位置坐下来。
脑袋昏昏沉沉之间,身边忽然有人搭话。
“嘿,哥们儿,你听说了吗?烟熏湖有海盗上岸了……”
咦?是谁在说话?
陈宴神志不清的眯着眼睛扭过头,只见身边位置上坐着一个乘客。
他刚才匆忙上车找座位,竟然没有注意到身边这位乘客的存在。
由于夕阳光正好从那个方向照过来的原因,他只看到那位乘客整个人几乎全部处于阴影之中,看不到具体的样貌和体态。
“啊,海盗……好像听说过呢……”
陈宴对烟熏湖的海盗了解不多,只知道那些家伙是毫无人性的掠劫者。
他并未刻意压低的话语,引起了周围乘客的注视。
大家听到了“海盗”两个字,都纷纷扭头看他。
陈宴立刻低下头,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身边的乘客还在说着。
“这次和之前不一样,那些海盗上了岸,竟然没有杀人!真是惊了!”
陈宴不知该如何作答,也感觉自己没有搭话的必要,就闭上了嘴。
阴影中的人在用一惊一乍的语气诉说着:
“烟熏湖里只有鱼,可海盗又不可能吃一辈子的鱼,他们总得补给物资——用他们手里的刀和枪。”
第125章 囚笼
“他们上了岸,杀了人,抢了盐和女人,就回到自己的老鼠窝里,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政府也懒得管他们,下城区贡献的税收屈指可数,谁会在意不交税的人呢?”
他并未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可周围的乘客却没人看他,而只是注意过陈宴,这让陈宴想到一件事——歧视。
一定是因为对亚裔的歧视,所以在说到“海盗”这种敏感话题的时候,亚裔才会更受关注。
陈宴因此很气愤,用平静的、并未刻意压低的声音,接上了身边乘客的话。
“你说的海盗上岸的地方,是麻风巷吗?”
周围的乘客立刻向他看了过来,他们甚至因此露出难堪的表情。
陈宴提及的事物就好像揭下了他们的遮羞布,让难以启齿的东西全然暴露在无遮掩的闹市之中。
有人开始低声吐槽他的直白,但没有人立刻出言指责。
身边的乘客因他的搭话而显得有些兴奋,开口道:
“是啊,麻风巷,这该死的、早该消失的肮脏街区,海盗最喜欢的地方,你知道的,他们不能上岸太久……
自从他们进入烟熏湖,烟熏湖的诅咒就融入了他们的生命,他们不能在岸上停留太久,不然就会遭受厄运。”
陈宴已经是第二次听到这个词了。
厄运。
“你所谓的【厄运】,到底指什么?”
陈宴话让周围的乘客应激一般离开了他,甚至有坐着的人站了起来,快步走开。
片刻之间,他周围成了一片真空——除了始终坐在他身边的那位乘客。
“厄运啊……”身边乘客的声音里带着追忆。
“是死亡——他们自身的死亡,身边人的死亡,麻风巷人的死亡。”
陈宴说道:“他们既然上了岸,就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身边的乘客声音里似乎带着压抑的兴奋:“是的!你说得对!必死的准备!”
陈宴忽然感觉有点失落:“他们做好必死的准备,只为了掠劫生活物资吗?”
身边的乘客叹了口气:“是啊……但作为掠夺他人生命的犯罪者,他们并不值得可怜。”
陈宴为自己辩解着:“我并不是可怜他们,只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以更温和的方式进入亚楠市,去找一份正经的工作,拿劳动换取的工资养活自己……”
陈宴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那些只能以苦力赚生活的人,即便进了工厂,也只是以另一种痛苦的方式生存下去而已。
他想到一个可能,并不由自主的说了出来。
“那些海盗或许并非天生嗜杀,只是因为要逃离这座囚笼,所以才进了烟熏湖。”
他并未刻意压抑声音的话语终于引来了咒骂声,那些穿着体面的乘客发出帝国鲁克人特有的表示“糟糕”的语气词,并用看怪物一般的眼神看向陈宴。
他们虽言辞激烈,但依然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并以此来作为自己的“文明”和陈宴的“野蛮”之间的区别。
他们把自己压低的声音控制的刚刚好,不至于过高而显得粗鲁,又足以让陈宴听到。
“城市的掠劫者反而成了弱势群体?真是荒唐。”
“下城区的人因他们而死去,他们怎么会是受害者?”
“有人为富人代言,有人为工人代言,可从未有人为海盗代言,真是不可理解的暴论啊。”
“说起来,亚裔和海盗一样是这片土地的侵略者呢……只是亚裔用了另外一种方式而已。”
“以【不公】来掩饰【犯罪】,是最大的荒谬!”
陈宴看着蒸汽公车前半段车厢里摇动的人影,感觉松果体传来跳动的阵痛,黄昏的太阳照在他们身上,陈宴恍然之间看到了一群嘴脸丑陋的畸形怪物。
又一个晃神,他们却又变回了西装革履的绅士,和穿着貂皮和高跟鞋的贵妇。
……
片刻之间,松果体停止疼痛,陈宴的意识渐渐稳定。
回过神来,陈宴脑袋里的第一个念头,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激动。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乘客。
那家伙看着窗外逐渐变暗的雪景,发出低声如讥笑一般的声音。
陈宴意识到,他终于压低了声音。
“这次的情况不太一样了,海盗们上了岸,但没有杀人,也没有掠劫物资。”
“他们穿梭于下城区高耸入云的转角楼中,疯狂的寻找着某个人。”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