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问训愚忠但不傻,坦然道:李公公,有些事,不可以忍。
他可以委以虚蛇放弃一些原则甚至受辱,眼睁睁看百姓遭殃,做不到。
李公公悄悄叹口气,转了转眼珠,挤出个谄媚的笑:索恩大人,要不这样吧,咱们先吃饭,边吃边聊,奔波那么久,您和其他大人也很累了吧,我们这有句话,酒桌上没有谈不下来的事。
索恩皱眉想了想:你,和他好好说,吃饭后,立刻去。
李公公连连点头,满口答应,连推带拉扯着魏问训:走啊,愣着干吗?
没人注意,一名仆人低着头,贴着墙壁悄悄往外走,等走出衙门,确定无人注意,他撒丫子就跑。
连续两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县令夫人早听到了,她不顾规矩跑来,被衙役死死拦住。
去了没啥用,反而可能成为洋人把柄。
好在暂时没事。
后宅里,等的心急如焚的县令夫人完整听完,一个摇晃没站稳差点摔倒。
仆人赶紧扶住,着急道:夫人,你别急呀,看洋人那意思,不会对老爷怎么样,只是.......
只是案发现场的百姓要遭殃。
他哪里能知道,自家公子就是此刻全县城热议的蒙面黑衣人。
县令夫人半天回不过神,在这之前,她算是个幸福的后宅女人,男人宠她儿子敬她,即使洋人来到县城也没影响多少。
男人毕竟是县令,朝廷命官,洋人不敢怎么着。
可她错在以人的思维去分析。
成亲后,她找到了后半生的依靠,她收起那身刺,当起了贤妻良母。
此刻,一股微弱的力量忽然迸发,瞬间爆炸!
县令夫人忽然站起来,把仆人给吓了一跳。
现在,我说你听着。县令夫人掏出一把银票,也不知道多少,压低嗓门,别管花多少钱,想尽办法,拖住洋人,拖的越久越好。
仆人茫然看了眼银票:怎么拖?
县令夫人此刻大脑不怎么清醒,随口道:说你怀了他的孩子?
仆人:......夫人,我是男的。
话虽如此说,但他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瞧瞧,夫人都快急疯了。
目送仆人出门,县令夫人开始行动,她找了个袋子,再打开放置钱财的箱子,一股脑往里面塞,然后,换上身粗布衣服,悄悄溜出门。
魏东英那边并不怎么顺利,他认为安家置业的钱,百姓并不买账。
魏公子啊,哪里能说走就走呢,我做点小生意,老顾客都在咱们县城,去外地,一切重新开始,怎么养家糊口嘛。
您真是个大好人,虎父无犬子,可是公子啊,我岳母病的厉害,一时半会怕是走不了。
不同的说辞,同样的客气,尤其那眼神,仿佛带着光。
此前见到他也客气,但完全不一样的两种客气,就像,因为什么事变成了自己人。
两方都不点破。
杀掉洋人为大家伙狠狠出了口恶气,他们做不到太多,只能绝对的保密。
魏问训哭笑不得,跑了一圈,竟然只说服一家人家本来就打算搬家。
巷子相对安静,众多洋人过街的消息一时没传来,直到一声枪响。
绝大部分百姓没听过,还以为爆米花机呢,诧异今天为何那么响,竟然传到了这里。
魏东英听着像是枪声,不敢确定。
人在屋里,跑出来声音已经消失,不知道从哪里来。
他同样思维,丝毫没想到洋人敢闯衙门,拿枪指着一方父母官。
只说服一家,好像没法和梁汝莲交待,于是继续做工作,一直到有人急匆匆跑来,不由分说把他推家里。
这人恰好路过县衙,大着胆子目睹了一切,恰好又认识个衙役,情况了解了个差不多。
洋人要报仇,准备抓人了。
邻里邻居,即使有点过节,生死间也算不了什么,没多会,消息立刻传开,这下没人再找什么借口。
只能先逃了。
魏东英担心爹的安全,想回被死死拉住。
事情发展到这里,也不用打哑谜了。
魏公子,逃,跟我们一起逃,洋人肯定不会放过你。
对呀,好汉不吃眼前亏。
魏东英哪里会同意,亲爹亲娘都在呢,然后,被几名年轻力壮的男人给死死摁住。
绑也要把他绑走!
反正不会眼睁睁看他送死。
魏东英快给急哭了:乡亲们,我谢谢你们,可你们想过没,如果我跑了,洋人发现真相,我爹我娘怎么办?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是我害了他们呀,我活着还不如死了。
一名老人冷静分析:不会的,县太爷可是朝廷命官,知府想治罪都得先上奏才行呢。
魏东英苦笑摇头:老丈,你自己信吗?
没人信。
当着数十名衙役的面,洋人敢开枪,分明没把朝廷放眼里,县太爷,最多稍微重要那么一点点,但如果得知是凶手的父亲,大概率难逃劫难。
越明白,越不放他走,一边急火火收拾行李一边苦口婆心的劝。
第 87 章
宁县和后世的县城没法比, 常驻人口几万人,县令一家三口, 妥妥的名人。
县令夫人来到案发巷子, 没咋费力气便找到了人。
魏东英仿佛见到了救星:娘啊,你怎么来了,他们不让我走, 爹没事吧?
县令夫人已经知道了啥情况, 和她想的有区别,不过也没事,她向众人郑重行礼.
没有乡亲们拦着, 儿子肯定跑去衙门了。
众人连忙躲开,有人眼里含了泪:夫人啊, 可不敢, 你们一家人都是大好人, 我们, 我们现在帮不上什么忙。
魏问训保一方平安,县令夫人从不仗着身份作威作福, 去市场买个东西, 该多少钱就多少钱, 偶尔遇到遭遇不幸的, 还捐钱捐物。
县令公子更是厉害了,为了个毫无关系的豆腐西施铤而走险。
县令夫人也含了泪, 有种做梦的感觉。
之前虽不能说太平盛世吧, 可也算平安,怎么转眼间就家破人亡了呢?
县令夫人转身擦掉眼泪, 把包袱塞给儿子, 严厉道:听乡亲们的, 走,去京城找你外祖母。
魏东英哪里肯:我不去,我要和爹娘一起。
县令夫人笑了,眼里又有了泪,她踮起脚尖,摸摸儿子的脑袋,慈祥道:好儿子,听话。
她忽然感觉很骄傲,感觉这辈子值了。
知道儿子想法,县令夫人笑道:你先走,回头我和你父亲趁洋人不注意的时候再走。
魏东英哪里不知道母亲意思,眼睛红了:娘,你别说了,我不会走的。
母亲所有的家当几乎都在包袱里,这是......这是存了死志。
魏东英紧紧拉着母亲胳膊:娘,我去找辆马车,叫上父亲,我们一起走吧。
洋人还不知道真相,还有机会,让父亲悄悄溜出来,出了县城,天高皇帝远,洋人根本不知道去哪里追。
也不用去外祖母家寄人篱下,随便找个小地方,有积蓄,他长大了,可以养家。
魏东英越说越激动,甚至开始憧憬起来。
乱世中,没有什么比一家人平安更重要。
县令夫人笑得越来越慈祥,不停点头:好,等我们在外祖母家汇合后,好好商量去哪里安家。
魏东英急了:娘,一起啊,我不会自己走的。
县令夫人愁的叹口气,没时间了,她又不能像画本里写的那样把儿子打晕,沉默片刻认真道:你爹不会走的。
魏东英宛如当头挨了一闷棍,嗫嚅半天,说不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