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抬起头,一晚上未眠眼中布满血丝,死盯向仉南星,指着他骂。
为什要阻止我,你阻止我,他也阻止我!为什么我的儿子都要帮着那个贱种跟我作对!我是你们的妈,我生养了你们,你们却跟仇人一起跟我作对!你们这些东西,你们这些白眼狼!她说着抓起地上野蔷薇枯枝荆棘抽向仉南星。
白眼狼,打死你们这些白眼狼!
仉南星歪头躲避,小臂被划伤,上次结痂的刀口又开始流血。他眉头一拧,上前强硬抓住她手逼停,恼了说:我是你生养,是你带大。我应该被你控制,我死了,把这条命还给你,我应该的。
但你没资格说阮阮!
那个孩子,从出生到现在,没有得到过阮清芳一点爱。连基本的吃穿不愁都不曾拥有,现在却还要因为骨子里那点血继续被绑架顺从。
这是什么世道?
仉南星记得那天晚上他随手打发抢劫犯的腕表,阮芳雨捡起来,心疼地磨蹭裂痕的玻璃表盘,小心翼翼问是不是很贵?眼中谨慎又羡慕。
他从小就过得贫穷落魄,他和仉星航唾手可得的东西,对阮芳雨而言却是不可及的奢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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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清芳。仉南星喉咙滚了下,睥着她问:你知道那个被你丢弃的孩子从小是怎么过来的吗?
阮清芳想挣脱,仉南星紧抓她手腕,冰冷又强硬说给她听。
在你享受美味珍馐,动辄砸家里东西的时候。他被一个瞎眼的老太婆收留,住在连厕所都不如的棚屋里,连吃饱都是问题。
你穿过十块钱两件的衣服吗?你会为了两百块钱在酷暑天里穿玩偶服在大街上任人冷眼吗?你知道他连吃你嗤之以鼻的地摊煎饼都得再三考量。
不同阶层的人,做不到相互体谅,仉南星再怎么形容都觉着苍白,因为他们这样的人想象不到,在那种条件下,人如何能活。
仉南星狭长眼角润红。
你是生了他,给了他一条命,但你让他从小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有娘生没娘养。
生而不养,你当初何必生他,何必让他来这世间一遭受那么多罪。
他豁然松手将阮清芳重重摔在地上。
阮清芳瞪大眼睛,从小打不还手的儿子竟然敢推她,梗着脖子嘶吼。
你有什么资格,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我没资格说你。仉南星哂笑蹲下去,讽刺说:我骨子流着你给的血,吃着你喂的饭长大。
但航航和阮阮,跟你没关系。
妈。仉南星拉着她抗拒挥舞的手,极轻极轻说:我知道,撞人的事我爸会帮你摆平。
仉怀安对阮清芳即便没有感情,但也要面子。
我想过了,家里关不住你。我送你去精神病院吧,那里更适合你。
阮清芳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又惊恐看向变脸的仉南星,奋力将他往后一推。
你真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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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哈哈仉南星这次没有反驳,也没有往常压抑情绪耐着性子哄她。他坐在地上大声笑了起来。
我早就疯了,你刚知道吗?日复一日,仉南星早已对周围一切厌烦疲惫,为什么他要夜夜笙歌放浪不堪,唯有这样,才能抑住寻死的冲动。
你知道吗?他歪头,指了指自己,脸上挂着笑,泪却无声息从那张俊脸上落下,像只木偶,违和又诡异。
你引以为傲的孩子,你拿来争家产的筹码,是个疯子,是个神经病。哈哈哈哈哈哈哈。
仉南星躺在枯枝烂叶杂草丛生的地上,让心底的魔鬼放肆蔓延。他替阮芳雨不平,可他又羡慕阮芳雨,羡慕他在这世上还有归属之处。
生而不养,像他被养成这样也是悲哀。
阮清芳,你不配,你不配做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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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仉南星带仉夫人回去的路上,谭曜州打来电话。仉南星正在开车,瞥了眼旁边还算平静的阮清芳,自从他揭开自己的病情,对方似乎就深受打击,沉默又安静。
仉南星摁下蓝牙,声音从车内音响阔出。
喂,曜州,怎么了?
谭曜州身后传来医生和器械的嘈杂声响,他注视着仉星航亦步亦趋跟着离开,站远了些,说:那个Omega已经脱离危险,正在转ICU,这边我安排了最好的设备和陪护,你弟弟也在旁边守着。
仉南星总算送了口气,命能保住,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是。谭曜州在他即将要放下悬着的心时候,又说:他的右手指骨粉碎性,上肢神经受损。
仉南星紧紧拧着眉头,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他以后无法从事太过精密的行业。人的自愈能力是有限的。再续神经不会像先前那样灵敏,骨骼恢复程度也决定他以后无法高强度作业。
有些职业事关人命与社会安全,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比如说:化学试剂有关、医药有关、物理精微实验,还有就是,阮芳雨一直以来的梦想,医生。
第98章 隐形小土豪
此时天已接近晌午,太阳焦躁,烘烤着油柏路面,贴地升腾的气温变形扭曲。
仉南星挂了电话,端着方向盘缓慢消化阮芳雨的伤情。
一直坐在旁边沉默的仉夫人瞥了他眼,突然趁他走神猛将他推开,抓着方向盘向左转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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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跑高速,车轮一声尖锐摩擦后直冲左侧护栏。
仉南星惊恐抓回方向盘,千钧一发之际将阮清芳推开,猛向右打死。
车身擦着护栏边拖出好长距离,红色车漆擦着路栏,车身划花,漆黑刹车痕拉出去足足三米。
车轮紧急抱死,仉南星头撞在方向盘上,有些懵。仉夫人趁机拉开门跳车时,他反应不及,一把没抓住,赶紧解开安全带冲下车。
正值假期,旅游旺季,高速上人来人往。仉南星下车后差点被路过高速行驶的车辆刮到,身后进阶传来凄厉的喇叭声,硬生生将他限制原地动弹不得。
仉夫人不顾来往车辆,疯了一样跑到排水口,拎起裙子从护栏翻出去。
高速路被架起,两边是茂密树林,她从蜂窝固土坡滚下去,爬起来后回头警惕看了眼仉南星方向,一头扎进茂密树林里片失去踪影。
仉南星眼睁睁看着她消失。高速不能停车,周遭过去车辆的喇叭声嘈杂,夹杂着谩骂。导航已经提醒了六遍,他无奈拉开车门坐进去,忿忿垂了下方向盘,打火先回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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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曜州为阮芳雨直接清场了三层的重症监护区。
仉星航从昨晚开始就坐在床边守着,他尝试过交流,但对方听不进去,干涩又猩红的两只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床上缠满绷带的人,从凌晨盯到中午。
满屋的仪器滴滴答答平稳响着。谭曜州站在门口,用力捏了捏眉心。从昨晚忙到现在他一宿没合眼,摸出兜里的烟想提提神,一抬头又看见对面墙上禁止吸烟的牌子,只好夹在鼻尖干嗅。
仉南星走路带风赶到病房门口。
谭曜州老远就看见他额头上的淤青。你这伤是怎么弄的,那个疯女人又打你了?
没事。仉南星推开他探查的手,趴在观察玻璃上往病房内看。
阮阮怎么样了?医生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醒过来。
运气好的话,今晚上就能醒。谭曜州见他望眼欲穿,对走廊上随时待命的护士招了下手。
给我两个冰袋,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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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症监护区每一层都有紧急的配药室,小护士片刻后给他拿了两个冰袋来,知道他要冰敷,还贴心用纱布缠了。
仉南星隔着玻璃观察仉星航和阮芳雨的情况,阮清芳跑了,不知道会去哪?那是他的母亲,将这两个孩子害成现在这样的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