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一刻。
她最多也只能再等一刻了。
远处似有急促脚步声。
鹤知知猛然回头,看见睢昼衣衫微微凌乱狼狈,正急匆匆大步而来。
睢昼急得冒火,冷不丁看见公主杏白披风裹着瘦肩坐在厅中,脚步倏地愣住。
橘黄的夕阳斜斜下落,铺天盖地的光芒,映在公主朝他望过来的双眸之中。
咯咚,好似耳边听闻冰块在水中融化的声音,公主牢牢地望住他,眼底的木然和防备也在那片烂漫霞光中融去,浮上几缕温软暖意。
第6章
睢昼定了定神,边用一只手草草理了理衣襟,边走到鹤知知近前。
公主。
鹤知知一直定定打量着他,此时轻声回应道:你没事。
好在只是虚惊一场。
睢昼又暗中咬了一回牙,冷飕飕的眼刀直冲身后跟来的景流晔飞去。
面上却做淡然状,道:没事,只是因为一些意外耽搁了时辰,我向公主赔罪。
赔罪不必。鹤知知摇摇头,蹙眉似是忧愁,只是我一想到国师安危不明,这几个时辰也不知去了哪儿做了什么,就于心难安。
睢昼眼底暗芒微闪,挽着笑意温声道:好说,改日定向公主一一说明。
一言为定。
嗯。
鹤知知乌仁一般透亮的眼珠这才从他脸上错开,越过睢昼的肩膀,看向他身后的男子。
青年朝气蓬勃,锋芒毕露,英俊的面容上尽是属于年轻人的骄矜,仿佛连发丝都飞舞着张扬之意。
鹤知知的目光在那人身上停留了许久,久到睢昼都忍不住在他们之间来回看了两眼。
似是终于辨认出身份,鹤知知开口慢慢道:丁洋王世子。
只是莫名的,那声音中似有几分森寒。
景流晔咳了一声。
他没想到竟然在这种情形下和公主碰上面,这不仅暴露他回京后不先进宫、对皇家失了礼数的事实,而且还很有几分尴尬。
但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应声:景流晔,拜见公主殿下。
鹤知知不咸不淡地应了,便又转头看向睢昼。
你既然平安无事,我也先回宫了。
睢昼点头,又不自觉跟上去两步:我送殿下。
但鹤知知只让他送到门口,睢昼站在门框边,遥遥看着鹤知知肩头的那枝杏花消失在山花丛中。
他放在袖中的手心微微握紧,垂下视线折身回屋。
景流晔正端起一杯凉茶狂饮,他带了瓜子干粮进密室,但忘了带水,吃得口干舌燥。
早说你是国宝,轻易碰不得。不过是几个时辰不见人,公主竟然亲自来寻你。
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小公主。模样倒真漂亮,毕竟皇后当年亦是都城第一美人,就是冷冷的,看着不大好接近
你想接近公主做什么。
睢昼黑着脸打断。
景流晔一愕,莫名地抬起脸:瞧你说的,方才不还是你劝诫我要敬畏皇室,遵从和谐的君臣之道。我只是想同公主拉近关系而已。
正说着,一个小厮匆匆跑来,看衣服制式,是景家的人。
小厮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对国师世子行了礼,就抹着脸喊道:世子爷,咱们家被包抄啦!
景流晔一惊,捉着他详细问道:你再说仔细些?被谁围了?若是真有人围了景府,你又是怎么到了这里。
小厮道:是御林军!公主殿下派来的,里里外外围了三层,可吓人!
景流晔着急道:原来如此!难怪她方才那样盯着我看,看来是找不到你时,把我当成谋害你的凶手了。我当真冤屈,快随我回去,同那些御林军说清楚。
哦,那倒不用。小厮忽然从一脸焦急之色恢复了面无表情,淡定道。
这又是为何?
御林军原本也只是守在景府外,并未吓到老太妃和王妃。更何况,小的来将龙塔之前,御林军已经撤去了。
那你着什么急?景流晔抚着胸口,真是被这小厮平白吓出一声冷汗。
那是因为,老太妃说,定是流晔这个兔崽子在外惹是生非,惊动公主大驾,所以让小的来代为传话,好叫世子爷知道自己犯的错。
睢昼容颜清冷,神色泰然,细看之下竟还有几分愉悦,经过景流晔时,抬手在他肩上饱含意味地拍了拍。
夜凉如水,少了景世子的月鸣殿,总算恢复了往常的宁静。
睢昼坐在廊下,仰面迎着清风,山中野鹤拍着翅膀飞过来,落在檐下、院中,围着睢昼打转。
这些山中的灵鸟向来亲近睢昼,只要没有外人在,总能在他身边看见几羽自觉飞来的鸟雀。
点星在一旁玩着一把木雕刀,睢昼教了他手艺,可惜他还学不大精。
一边细细地观察刀口,点星一边闲话道:今日大人骤然没了踪影,提前一声招呼也没有,月鸣殿上下真是乱作一团。公主问起来时,也不知做如何解释,好在只是虚惊一场。
睢昼无奈:该怪我,许久没碰上景世子这样的愣头青,没多做一手准备。
不过,公主果真对大人上心得紧。点星放下雕刻刀,托腮回忆道,公主来的时候,不仅早早就查到最后一个同大人会面的就是景世子,还在眨眼之间便安排好了人手。大人说得没错,公主真是很担心大人的安危!
他原本觉得,金露殿那位公主只会肆意妄为,十分可恶。却没想到为了保护国师大人,那殿下行事会如此雷厉风行。
点星打算改变一下自己的看法。公主殿下,还、还算有可取之处嘛。
睢昼想到今日公主出现在月鸣殿等着他的情景,双手撑到身后,望着漫天星辰。
他从来都知道公主对自己有一份非比寻常的关注和执着。
外界甚至常常因此有些流言蜚语,连忠心耿耿的点星听在耳中,都恼怒不已,甚至忍不住来向他问询。
但睢昼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
在他眼中,他与公主有自幼一同长大的缘分,月鸣教与皇室的关系又盘根错节,他们之间比旁人更亲近,很正常。
直到今日,只是因为他失约几个时辰,公主竟就亲自赶到了月鸣殿来寻他。
连睢昼也感觉到,似乎的确有些不对劲。
难道,公主真如流言一般,对他
睢昼轻轻闭眼,摇了摇头。
他想多了,他出生在月鸣教,跟俗世本就无缘,公主当然也清楚这一点。
既然清楚禁忌,又怎么可能明知故犯。
他对公主一片赤诚,公主待他亦如是,他们之间远比世俗情爱更纯挚牢固。
何时他竟也会被那些纷扰流言打乱了心神?
睢昼坐直身子,挥挥手,打发点星道:回房睡去吧。
这么一说的确是有点困,点星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大人也早点歇息。
睢昼却独自坐在原地,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直到又过了许久,才转身回房。
房里的烛火却没熄,燃了大半夜直至燃尽,最终归于寂静。
第二日清早天不亮,睢昼便睁开眼,凝神听了听,屋顶上却并未响起常有的轻微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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