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教义终究不允许他说违心话,于是睢昼只低低嗯了一声。
鹤知知长出了一口气,叹息道:要是那天的事情不存在就好了。睢昼,我们当作没发生过吧。
这下,睢昼的脸色彻底变了。
之前找了再多的理由,再多的借口,也不足以抵挡这一瞬间听到鹤知知这句话时的心痛。
当作没发生过?怎么可能。
知知究竟在想什么。
你后悔了?睢昼低声问。
鹤知知背对着他,兀自捂着脸:这,我当然很后悔。若不是因为那炉香算了,说到底,都是我不好,你放心,我绝不会找什么借口。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
补偿?睢昼声音越来越沉。
他不需要什么补偿,他只需要知道,知知为什么如此迫切地想要掩盖那天的事。
但是他竟然下意识地不敢问到底,怕问到让自己难以承受的结果。
知知身为公主,身边环绕的有识之士多如过江之鲫,而他身上还背着许多沉重的枷锁,虽然他也想要与知知相守相依,但确实阻碍重重。
知知定然是欢喜他的,但若是嫌他麻烦,后悔了,不愿意同他在一处,也是极有可能的。
没错!鹤知知精神一振,她从来不是那种自怨自艾的人,既然已经做出了错事,接下来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修补。只要睢昼同意给她一个补偿的机会,她就会全力以赴。
鹤知知突然转身,握住他垂在身侧的一只手,将他拉着转了过来,四目相对时,鹤知知认真地承诺道:睢昼,我会对你很好的,加倍加倍地好,绝不会
绝不会像那本书里写的一样,给你带来那么多痛苦。
她从前就一直在想办法保护他,今后也依旧如此。
只不过,方式上有一些些变化而已。
这样一想,跟从前的日子又有什么特别大的不同呢?
鹤知知心境豁然开朗,之前强挂在脸上的微笑也顿时变得明朗许多。
听到鹤知知这样说,睢昼方才垂下的眼睫又扬了起来。
他认真地注视着鹤知知,眼神沉默而温柔。
方才,他还以为知知是想和他一刀两断,但听到知知这样说,他又放下心来。
或许知知还没有适应他们之间关系的转变,但知知说会好好待他,这便足矣。
剩下的,他可以等,可以慢慢来。
睢昼轻轻点点头,在心中道,他也是同样的,也会对知知加倍加倍地好。
这样一想,甜蜜滋味又绕回了心头。虽然先前被知知吓了一回,但总归,现在能这样站在知知面前,和她讲话,是羞涩而喜悦的。
睢昼抿唇浅浅一笑,抬起右手,抚顺鹤知知被风吹乱的额发。
鹤知知被他一碰,惊了一跳,意识到自己还握着他的左手,赶紧扔开,还退后了一步。
睢昼惊讶地看着她。
鹤知知暗暗咬住腮肉。她觉得,睢昼还没有理解她的意思。或者说,是理解得过了头。
她的确希望两人还像从前一样,如朋友一般相处,但睢昼怎么毫不避讳,难道不害怕她再度发狂,又对他作乱么。
鹤知知握住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道:你的殿中,为何,为何会有那种香。叫人闻了之后,头晕目眩。
是有人故意留下的。
谁?
睢昼眉眼微沉。
那日他将月鸣殿整个清空,下令请大泗城及京畿附近神祠的膺人到月鸣殿听经,能出入月鸣殿的,也只有这些人。
这些膺人每个人的名牌都要登记造册,且都一起受过课,要冒充或者混入其中很难,恐怕是这里面也有人变成了邪教徒。
他们在睢昼的寝殿中放置香炉,目的就是让他在众人面前失态。
但直到他们离开之时,睢昼都根本不曾靠近卧房,这一计本来要失效,公主却误打误撞闯了进来。
邪教徒?
鹤知知蹙眉,那,夹在启蒙课本中诋毁我母后的那首诗,也是邪教徒所为?
鹤知知沉思着。她之前也听说过邪教徒,但那都是小股流民,有的是家乡闹了饥荒逃难的,有的是犯了事躲避官兵追查,都不是什么正经人。
怎么,神祠中竟然还有邪教徒?
睢昼点点头:回京之后我把大泗城神祠中主事的人全召集了过来审问,结果是他们对那首蓄意污蔑的诗并不知情。知知,这不是神祠的意思,是有人从中作梗。
睢昼告诉鹤知知,月鸣教在成立之初便有两种教派,原本只是对教义的理解不同,分为两个流派,彼此之间还是和谐相处。但月鸣教的权力壮大之后,两个教派之间便产生了分歧,开始有了争端。
发展到现在,主流派的地位已经不可撼动,成为天下大教,而另一派原本早已淘汰离开的人也开始想要与皇权平起平坐的权力,不惜利用极端观念招揽信众,慢慢发展成了邪教。
他们想扳倒的月鸣教,我自然是他们首当其冲的目标。
两人沿着河边慢慢走,鹤知知始终保持着与睢昼三步的距离。
听到这些,鹤知知不免有些震撼,步伐逐渐放缓。
这些,我从前并不知情。鹤知知低声道。
这是月鸣教内部的事,而且那群邪教徒穷凶极恶,你与他们扯上的关系越少,越安全。
鹤知知不爱听这话。
邪教利用的是大金的臣民,怎么能就是月鸣教的事,怎么能跟朝廷无关?
如果她能早些知道鹤知知咬咬唇,问:为什么你在清平乡时不告诉我这些?
她现在真恨死了这些宣扬邪教的人。
如果在清平乡时睢昼就好好地解释清楚神祠的事,而不是躲得远远的不见她,她也不会心里惴惴不安,更不会在回宫后,因为一个噩梦就贸然跑去将龙塔找他。
如果她那天没去将龙塔,睢昼殿中没有那炉香,就不会发生那种事,也就不会造成今日这种局面。
她和睢昼本来是无话不谈的好友,现在却变成了会伤害他的恶毒女配。
鹤知知勉强压着气闷。
说来说去,种种巧合,都是命运的可笑与荒诞。
我,那时候还没查到证据。
要什么证据?鹤知知恼火道,只要你说清楚,你说的所有话我都会相信,不论有没有证据。
鹤知知说得斩钉截铁,说得理所当然,仿佛这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睢昼微微一怔,低头对上她被怒火烧得更加明亮的双眼,心越来越酸软。
这才是他的知知。
睢昼有些委屈地说:你那时,怀疑我会设局害你。
鹤知知微微哽住,有些结舌,声音低了些:我不是怀疑你,每一条证据都指向你,我当然要向你问清楚。
其实所有线索都指向睢昼有可能是那个幕后之人时,知知会怀疑他才是正常逻辑,睢昼也能明白,但明白不代表好受。
我绝不可能伤你,你却怀疑我。
睢昼嘟哝道。
别的事情,怎么怀疑他都无所谓,但知知在那丛林中那样凶险,她怎么能觉得是他做的?
一想到鹤知知或许曾经怀疑过他会杀她,睢昼连呼吸都有些窒闷。
原本还没气够,还打算再多气几天,但是回宫后,知知已经用行动证明了她心里有他,同他那样亲密,那他也没必要再因为那种小事不高兴了。
鹤知知有口难辩:我不是
睢昼平复了呼吸,又温温道:算了,是我不好,我以后绝不会叫你再生出那样的怀疑。
鹤知知摸了摸后脑勺,讪讪道: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