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怡才喝了一口,就皱起了眉,低声对简穆说:有股怪味道。
何平何安沉默地点点头,简穆尝了一口,也觉得有些说不清的奇怪味道,不过他也没辙,总不能这时候跑去寺院的食堂和人家要碗醋去味道啥的:忍着吧,反正吃不死人。
简怡转转眼珠,问简穆:哥,要不咱们给他们捐一些粮食?
简穆一时被问住了。
说实话,简穆还真没想过捐钱捐粮,一是简穆认为这种级别的灾祸本就该朝廷出钱出力,不然百姓干嘛要纳税啊,另外一个原因则是源于他上一世某些不太愉快的经历。
捐钱捐粮可以,但要如何确保这些钱粮确实被用在需要救助的人身上却是个问题。
如今简怡问他,简穆盯着手里的米粥,想了想,反正他现在有人,大不了费点儿力气,把东西直接送给灾民:行啊,不过粮食就算了,朝廷还管着,饿不死人,咱们捐一些被褥冬衣吧。除了咱们不穿的那些,再找人临时做一些。他们的被褥冬衣的料子也还凑合,用完了还能卖掉。
简怡点点头:哥,我觉得想捐粮捐物的肯定不止有咱们,咱们忙完下午的事后先去找王宇,然后一起去拜访郑学长吧?若是汇知阁出面,国子监里大家多多少少都能捐一些,能帮到的人更多。
简穆觉得动员一下亲朋好友倒是可以,但要说国子监里有多少学生会想捐东西,简穆还真拿不准,倒不是说国子监的同窗们就没有爱心,而是思维方式的问题。
例如王宇,简穆觉得,他们提出捐钱捐物,王宇就算手里有钱又想捐,第一个想到的也是找他爹答应,然后让他娘出钱。捐款的名义也是王家的,而不是王宇的,因为王家的户主是他爹,经济大权则在他娘手里。哪怕王宇现在在京城,他爹不在,王宇多半想到的也会是他娘。
简穆简怡从小到大活得太独立,简家的家族观念不像大部分家族那样强,简穆的行事风格又非常强烈地淡化了简爹在简怡心中的「户主」形象。这样多种原因的影响下,简怡才会直接提出「咱们」捐粮食,简怡甚至都没想通过卢氏去安排布施。
不过简穆不反对简怡的提议,一是以郑舒承表现出的性格,大概率不会反对由汇知阁统筹此事,这样确实能凑集到更多的物资。二是以国子监全体学生的名义,他们可以要求县衙发放完物资之后给他们发放物资的明细。
事情的经过和结果与简穆预料的差不多,王宇听到简穆简怡的提议后,第一句话就是:我娘和我伯母已经准备在西市外设粥棚了。
来找王宇之前,简穆就和简怡分析过各种可能,甚至包括汇知阁不想管这事,他们要怎么办。
简怡此时听到王宇的话,忍不住就看了简穆一眼,简怡对简穆的其他说法没意见,但他觉得,王宇肯定会一口答应,结果王宇就给他扯后腿,简怡很不开心。
我问的是「你」!你你你!
王宇被简怡喷得莫名其妙,不过王宇没较真:行行行,不就是捐我自己和下人的冬衣被褥吗,捐!
简怡满意了,不过他们今日没能去郑家,时间太晚了,几人一商量,只给郑家送了一张帖子,提前约定明日午休时去找郑舒承。
虽然理想情况下最好由汇知阁统筹,但事情是简怡提的,简穆三人就凑在一起,先把捐赠的细则列了下来。从捐赠的物资类目品质、捐资人的公开公布到与县衙的协商、事后的明细等事都考虑了一遍。
王宇对要求县衙记录物品发放情况,并将记录提交给汇知阁有些不解:谁家捐东西还要这些啊?这不是摆明了不信任官府吗?
简穆心想,可不就是不信任吗,不过嘴上却说:这是一种做了善事,给善心人的正面反馈。举个例子,王宇你捐了二两银子,「捐了以后得到一句感谢」和「捐了以后官府告诉你,他们用这二两银子买了70斗米,40个有名有姓的灾民靠这些粮食安全渡过了西市重建的这一个月」,你觉得这两种反馈,哪个让你觉得,你这二两银子没白捐?
王宇觉得简穆的话又道理,遂不再反对。
第二日中午散学,简穆简怡和王宇就去了汇知阁,郑舒承等人果然等在那里。
给西市灾民捐物这事,郑舒承虽然接到消息时有些讶异,但这事在名声上对国子监所有学生都有好处,自然没什么可反对的,对简穆他们商量出的提案,郑舒承也只额外修改了几处就答应了。
郑舒承不同意要「回执」,郑舒承决定和谢祭酒申请,收集完物资后,和长安县县衙商量好,到时候由国子监的学生直接将物资送去西市。
能直接送给灾民的东西就直接送,不能直接送的,比如粮食,由国子监出几个厨师斋夫,去那里设置粥棚。而他们的工钱就由这次的物资中折一部分出来。
如此更好,简穆几人自然也不会反对。
这种学生自发组织的捐款活动在国子监是首例,但是上有谢祭酒支持,下有郑舒承号召,收集上来的物资着实不少,就是相当的杂。
简穆几人虽然之前也指定了类目和品质区分,但实际记录时,其实还是有些混乱。
好在,愿意来捐赠的学生大多没什么功利心,不是十分在意自己名字后的被褥被记成一等还是二等,自己捐赠的粮食到底是百斤还是九十五斤。
国子监的物资是一日一送,如此持续了整整一旬,国子监对西市灾民送温暖的活动才结束。
简穆简怡王宇是提议人,于是也跟着从头忙到了尾,虽然耽误了学习和跑马、找未婚妻的时间,但几人一点没抱怨。
等事情彻底忙完,郑舒承还组织众人在国子监的食堂内吃了一顿饭,说不上庆祝还是犒劳,反正大家都互相道了辛苦。谢祭酒也赏光地来了,从表情和言语上看,谢祭酒对自己学生的作为和品行十分满意和自豪。
郑舒承并不居功,把简穆简怡王宇这三个提议人,以及捐赠最多和最忙的几人都推了出来。谢祭酒走前,对他们几人都嘉勉了一番。
简穆却对郑舒承刮目相看,郑舒承没做太具体的事务,但这次活动能进行的顺利脱不开郑舒承的上下调度。从前期监内的宣传、物资收集时的工作安排、与县衙的交涉以及在现场的突发情况的处理,郑舒承就像个总导演,把握了每个环节,方方面面都照顾得滴水不漏。
简穆和简怡与简老爷子感慨时,简老爷子点评了一句:有些他祖父的手腕,你们多学学。
于是简穆简怡每日在国子监忙完,回家就复盘这一日的种种,反省自己和其他人好的地方和不足的地方,多多少少也算有些长进。
简怡对在捐赠活动中学到多少东西不是很在乎,简怡高兴的是:哥,我觉得心里好过多了。
少年人的心思纯粹又复杂,原本很开心的简怡听完谢祭酒对他们品行的肯定,看着同窗的笑脸,又有些自我怀疑,简怡偷偷问简穆:哥,我们做这些事算不算是一种自我满足?
简穆没觉得自我满足有什么错:有更多人能少挨些冻,多吃点儿好吃的,就算你只是为了自我满足做这些事又怎么了?
简怡一想,也对,于是不再纠结,被王宇叫了一声,就欢快地跑了。
简穆没简怡这种做了好事后的幸福感,但心情也不错,简穆吃着菜,一边回想这一旬的种种,一边琢磨这菜绝对不是国子监大厨的手艺。
秦润之走到简穆身边,坐在他左手边:你这次干得不错,名声总算回来了。
简穆差点被口中的烤羊肉噎住,抓起茶碗,喝了一大口,咳嗽了两声才把气顺过来。
秦学长,你说什么呐?我名声怎么了?简穆说完,又怀疑地想,自己一直是个小透明,有什么名声可言吗?
秦润之瞥向简穆:你和周枫那一出,你不会觉得对你的名声一点影响都没有吧?
简穆还真是这样觉得的。
秦润之笑起来:简穆,我原以为你是个想得多的,没想到是个没心没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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