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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雁回过头,发觉苏长宁竟已出现在他身后,一手仗剑,一手按着他的肩,令他顿时安心下来。
苏长宁神色冷酷地对着那修士道:「还不滚?真想领教金丹修士的剑?」
长剑似要回应苏长宁的话语,发出了低沉粗砺的嗡鸣,十足慑人心魂。接着,苏长宁持剑的手不过移动了半寸,那修士便连滚带爬地跑了,比夹着尾巴落荒而逃的狗还要狼狈。
那修士一跑,雪雁的双腿顿时也脱了力,险些摔倒在地,好在苏长宁及时扶住了他。他开始止不住地颤抖,不知从何而来的泪水夺眶而出──他分明已经很多年没有哭过了。
苏长宁似乎被他吓着了,一动也不动地僵在原地。最后他将剑随手往地上一插,缓缓蹲跪下来,小心翼翼地揽住他的肩。
雪雁原本只是默默流泪,此刻却在他怀中哽咽起来,道:「为什麽是我?国破家亡,为什麽就我活了下来茍延残喘?为什麽我必须面对这些?我究竟做错了什麽?天道是个什麽鬼东西,还有没有点道理了?」
话语如同洪水般溃堤,他歇斯底里地说着,也不管有没有被听进去。此时背后那些原本已转好的伤疤,也莫名灼痛了起来,他这才明白,或许前几日挨打的伤,他也只是强撑了过去,欺骗自己已经不疼了,却始终未曾真正痊愈。
苏长宁默默听了良久,末了也低声道了一句:「我也时常不明白,为何是我要遭遇这一切。」
他当时听得模糊,又哽咽得答不上话,直到哭够之后,才赧然地推开了苏长宁,道:「我失态了,对不起。」
苏长宁却面色平静地站起身,道:「无妨。我想,你也的确不该再待在这种地方了。」
雪雁先是愣住,接着双眸一亮,微微瞪大了眼望着苏长宁。
苏长宁对他道:「我已照你所说,买通大殷都内一名富家公子,让他为长姐赎身,买走长姐的身契。鸨母已然动心,不出意料应该会答应这件事……待长姐离开此地,我自会找地方安顿她。」苏长宁一顿,道:「至于你,我会让那公子于三日后,以他家中举办寿宴为由,重金聘请长姐和你至他宅邸中奏曲,以你如今炼气九层的修为,应该能靠筑基丹在当日突破,届时身契的法咒便奈何不得你了,我便先带你走。」
听见此话,雪雁当真被惊住了。遭逢家变后,他总把旁人往最坏的境地去想,但此人大出他意料之外,竟愿意先带他离开,还不求任何报偿?
他有些抗拒这滚烫的善意,挣扎着想道:或许有诈呢?
但一见苏长宁的双眼,他便知道,苏长宁是真心想帮他的。
那双平静无波的黑眸中,不知何时生出了一点柔软,有如微弱星光穿透万里黑暗,照亮了他跟前的路途。
许是雪雁愕愣得太明显,苏长宁笑出了声,情不自禁伸出手,似要抚向他的脸。
察觉苏长宁的动作,令雪雁的肢体微微一僵,苏长宁见状便停下了手,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苏长宁的手落下的那一瞬,他着实松了一口气,却又感到有些心虚。
苏长宁接着道:「我再给你一个乾坤锦囊,你这几日悄悄收拾些东西,不要惊动旁人,记着,三日后,我会让人接应你,于那富商家中沖击筑基。」
雪雁此刻心绪複杂,只垂着头轻轻一颔首,意图掩饰越来越滚烫的双颊。苏长宁又凝视了他片刻,见雪雁没有打算再说什麽,这才离开。
苏长宁走后,他将新得的锦囊压在心口,重重一叹。
当日深夜,雪雁既睡不着觉,也定不下心引气行功,干脆到了院中一处无人的楼阁上吹风──据说许久之前,曾有院中女子为情所困,在此自我了断。无论这消息是真是假,院中人多半忌讳此事,不会随便到这儿来,加之这处面对后街,行人寥寥,他便在这待着,断断续续想着心事。
还未把纷乱的思绪理清,他却瞥见街上出现一个巨大黑影,那黑影自远处朝着红鸾院「游」了过来,像是海中巨鲸上浮般逐渐扩大,接着黑影正对天幕的位置裂开一道缝,里头是一只硕大的猩红眼珠,正骨碌碌地转动。
它似乎在等候着什麽,探查了片刻又重新没入地底,只在大街上留下一小团浅影,像是一只黑狗蜷着身子那般大,在夜里并不起眼。
雪雁心中惊诧不已,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见到了什麽。不过多时,一名揹着药箱的男子自大街另一端走来,眼看就要经过黑影处了,雪雁瞠目而视,不由朝男子喊了句:「快逃!」
由于距离有些远,他隐约瞧见男子擡头望了过来,却也不甚确定。而就在电光火石之间,黑影已自地底张开巨腭,如咬住饵食的游鱼般,一口吞噬了男子,两排利齿紧紧阖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