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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宁意跟着绕圈,举目试图感受其他三人的身影,却是徒然。此处人太多了,气息交杂混乱,也不知道他在哪一圈。
而一旁师鸣玉则有些局促,叶之商实在容貌太盛,在漫天繁星之下,他眉如翠羽,肌如白雪,唇色不染而丹,那双眼轻轻扫过来,更是一眼便令人心折。
师鸣玉还是忍不住和叶之商搭话:“叶......叶郎君,你怎么不唱?”
但四周全是噪杂纷乱的歌声或笑谈声,叶之商根本没听见,师鸣玉抬手施咒,便将三人包裹进了结界之中。
叶之商却也看到在身旁空气中闪过的屏障,惊地眸子微睁,来不及反应,便听到师鸣玉的问话。
外面的喧嚣好似隔在门外,隐隐约约地传来,她的声音却是清晰明亮,就在耳边。
叶之商抿了抿唇,长睫微敛,目中似有郁色浮过,却是很快自嘲笑道:“我若说我不会,你信吗?”
“怎么会?”师鸣玉诧异回话,又暗暗抬眼暼了几眼叶之商。
叶之商却又勉强弯着嘴角无奈笑道:“确实令人意外,我生于此地长于此地,却是连这每年一次的祭歌都不会唱......是我无用罢了。”
师鸣玉没想自己的话会令他神伤,心中已是有些自责,呐呐张唇,却也是又合上。
一旁沈宁意却是探出脸来笑道:“叶郎君容色堪比天人,这还叫做无用,我等怕只能做尘埃了。”
师鸣玉立刻接口道:“对对。”
叶之商却是神色一顿,长睫微颤,惊慌般收了眼,耳后却不自觉烧了起来。
沈宁意又开口问道:“不知叶郎君可否跟我们说说这祭典之上还要做些什么?”
叶之商有些诧异:元娘没有告诉过她们吗?
但他心知元娘并非那般大意之人,便将那疑问又吞进了肚中,默了一刻又说道:“一会儿还有一步‘滴血’,祭典便成了,祭典成后,大家便会就在祭场上纵情歌舞,分享吃食。”
他又想到什么,又补充道:“你们其实应去最里层的,处于最外层的人,收到的庇佑,也是最少的......”
“为何?”师鸣玉奇异道,“每个百姓不都一样吗?”
而沈宁意则在想另一个问题:“你们既然祖祖辈辈都生活在此处,万年前的语言怎么会失传?”
叶之商淡笑着挨个回答她们的问题:“最外圈的百姓都是不够虔诚的人,但只要心中虔诚,也是能再往里走的,而我......”他弯了弯唇角,“我倒觉得自己不像此处的人。”
沈宁意心中一跳,侧目看去,又听他言道:“这里常常都有过客,此处也并非完全闭塞,也与外面那些人有过交流。”
他也侧目望过来,正好对上沈宁意的双目:“听闻外面是盛海荒漠,而盛海荒漠中有无数仙门驿站,也愿意收留迷途走失之人......”
他像是鼓足了勇气,双眼微闪:“两位修士,你们能带我一起走吗?”
沈、师两人俱是一怔,随即对视了一眼。师鸣玉舔了舔唇,诱问道:“......叶郎君为何想要离开?此处生活安详自在,有何不好?”
他的话却令二人的心又放了下去:“没什么不好。”
“只是我觉得奇怪罢了,从一出生便是......我的诞生我的家人我经历的每一件事甚至我还有我的名字,都像是梦一样,我却不是梦中的主角......”
他垂下眼帘,神色怅惘,见沈宁意二人神色惊异,他心中空空,那方燃起的一丝火苗好似又被一阵风吹灭了:“......是我逾越了。”
“今日师姑娘救我,我却没能认真致谢,”他抬手从袖中那处一枚玉诀,递向师鸣玉,“我声名狼藉,方才我邀二位入阵便已引来许多并非友善的注目......两位姑娘还是将这结界撤去,莫要再同我说话。”
他还在侧身慢慢移动着步子,衣袂飘飘,好似谪仙,他白玉般的长指上缠着那玉诀上方的红绳,随着他身体的移动而在指间飘荡着。
师鸣玉怔忪地抬手接过,白玉入了掌心,晶莹润手,成色浑然水泽丰润,好似在水中泡过似的。
“这是我最为熟悉的东西,便送给师姑娘了。”他话音一落,师沈两人便见他脚步也随即一停,结界外的喧嚣歌声和脚步声都停了。
师鸣玉抬起食指往上一指,三人头顶结界便顷刻闪动一下消失了。
师鸣玉望向叶之商,见他脖颈笔直,只看向前方,面上神色冷淡,好似真与她二人不相熟。
美人如月隔云端,师鸣玉按按心口,一时心擂如鼓。抬手看了看掌心的玉诀,上面似是有字,她却不认得。
一旁的沈宁意也看清楚了那几个字,她微眯着眸子,脑中忽地闪过一副画面,上面好似有着与这几个字笔画相似的文字,但下一秒便在脑中消散了。
她朝着师鸣玉递过来问询的视线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但她也并非毫无收获。
前方忽地又传来了那熟悉的铃铛响声,清脆铮然,令人群沉寂,星云颤动。
她方才好似看到,叶之商的虎口和掌心上有着细细的茧,那是长年持剑之人才能有的。
“滴血开始了。”叶之商喃喃。
第96章 幻象
◎“你忘记的一切,我都会告诉你。”◎
血液流经三脉七轮, 而灵气依附血液而流往周身各处,是以不论修道与否,每个人的血液都是与众不同的。
而修道之人结契, 常常以血为引, 昭告天地, 契约则成。
但成契也并非只要鲜血便可, 结契双方需都是自愿, 才可成功结契。
出行在外, 于修道之人而言,唯恐被妖魔所诱而在阴差阳错下结下契约, 便常常在鲜血滴溅时心中默念咒术,令这滴血液不再附灵,只是一滴无用液体。
也是因此,谢扶涯一行人在听闻需用鲜血时并未拒绝。
滴血仪式开始了,由内圈开始, 天生星辰闪烁依旧,那皎洁圆月也全然从云后露了出来, 月光大盛,仿若日光, 一出便将漫天星辉都压得黯淡。
师鸣玉暗暗拉了一下沈宁意的袖子,靠近她耳畔低声道:“师妹, 这天象......?”
皎月高悬,繁星失色,但这月亮方才有这样满这样低吗?
那月亮又大又满,就悬在纯白神像之上, 而那神像之下的圆形水池燃燃火焰也在月光下显得苍白。神像上身笼罩着轻纱般洁白的月辉, 脚边却是摇曳着橙红火光的赤色。
沈宁意也终于遥遥地看清了那神像的脸。
她头上盖着雕刻而成工笔流顺的白帷, 露出一张羊脂般光华柔顺的脸来,五官似人,眉间两抹朱砂,睫羽都雕得栩栩如生,下颌尖尖,只有额头之上支出一只角来,弯曲似海螺,挑起那白帷。
而那雕塑而成的百帷之下,她的脸际两侧,俱有两耳,向上伸展,好似羊耳。
她沐浴在月光下,又像站在烈焰之中,一手曲做兰花样式横在腹前,另一只手也做兰花状,食指却抬在唇前几寸,做沉思状,好似在令人缄默。
沈宁意认出来这位神灵的原身了,无方之上生灵各异,她为将每一种认清,曾细嚼慢咽下数千神身归属典籍,正好见过这神像原身。
两团朱砂蛾眉,一角四耳,通身雪白,是一种叫做“疏”的神兽。生来便能带来丰饶,大多都做了海内三千凡尘中的神灵。
但这类神兽所化做的神祇早在数万年前便消失殆尽了,为何消失,典籍之中却无记载,沈宁意却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她的神像。
沈宁意心中越发肯定这水源村之古怪,心中更有个大胆的猜踱,便是此处根本没有神明存在。
“师妹,你在看什么?”耳畔又传来师鸣玉的问话,沈宁意回了神,见前方人影已经散了大半,她被师鸣玉牵着也不知不觉往内行了几步。
不用叫名,所有的人似在按照某种顺序上前,划破指尖将血滴入那神像下方还在燃烧着半人高火焰的水池之中。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