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馆里面已经悬挂好了季初这些时日画的花草虫鱼,间或季初陪嫁里面的一些名家名作,正当中挂着的是父亲珍藏的那副沈听松的画作,巍峨险峻的高山,一颗孤松扎根在坚硬的山石中迎风而立,迎面给人一种孤寂苍凉却又饱含生机不屈的感觉。
堂伯父凑个趣,也画了两副仕女图挂在上面,倒是被堂伯母锤了一顿说他老不知羞。
令季初意外的是,施岐的画作居然也很能拿得出手,唯一的缺点就是画笔过于古板,工整地有些失了韵味。
画馆里面的伙计是从难民里面挑选出来的,他们对季初这位东家充满了感激,工作的极为卖力,画馆一开业恨不得将往来的路人也招揽进来。
谁知这些路人急冲冲地似乎有事要做,被拦下还有些生气,吾等都要去见一见那位尊贵的侯爷,你们画馆开业日子也不选的适当一些,这个时候谁有功夫赏画?
匆匆撂下一句话,路人脚步更急了。
几个伙计没能招揽到客人垂头丧气地又回去了,笑的双青头上的珠花都颤了。
不过她眼珠一转,又疑惑地问了起来,侯爷?潞州城内没听说有一位侯爷啊。她们家大人身为一品尚书便是潞州城中最鼎鼎有名的人物了。
季初正忙着调制手中的颜料,闻言头也不抬,你不是想要吃聚贤楼的八品点心吗?看着那人的方向正是靠近聚贤楼的地方,你去买点心的时候顺便打听一句。
双青连忙转身看过来,明暗交错的窗棂边,娘子眉眼专注,白皙的脸上泛着淡淡的莹光,她心下一喜又有些不好意思。
自来了潞州以后,她们生活惬意,不受拘束,双青觉得自己越来越没规矩了,哪有像她这么贪嘴的婢女。娘子宠她,她也不能如此肆无忌惮。
聚贤楼的点心的确很美味,你顺便再买一道蜜炙鸭脯,我也嘴馋了。季初感受到了婢女的不好意思,抬起头,一双眼明净清澈,随意的姿态慵懒,白玉的手镯滑落在纤细的腕间,较之秀雅的仕女更添几分妩媚鲜活。
双青脆生生地应下了,一份蜜炙鸭脯怎么够,娘子还爱吃羊肉,新鲜的盐青瓜也要买上一份解腻。幸好娘子的嫁妆丰厚的很,她们在吃食住行上从不亏待自己。
府中有几个老实的丫鬟婆子,还有看院的护卫,城外置了几个庄子,由几个陪嫁看着。
双青觉得这样的快活日子比之前在定国公府的强上太多了,不必受国公夫人刁难,也不用出个门也要报备,更不用应对二夫人烦人的挑拨离间。
这么些日子,娘子和她都丰润了一些,脸颊的气色红润更好了。
如果能一直这么生活下去就好了,双青嘴中哼着在茶楼学到的小曲儿,不出一刻钟就到了聚贤楼,这是潞州城中最大也是最负盛名的一处酒楼。
前脚双青进入聚贤楼不久,便有几个衣着华丽头饰含金带翠的女子,面带羞涩脚步却难掩急切地进入到酒楼中。身后还有数名婢女,趾高气扬的姿态显示出她们的身份不凡。
她们一进来就目的极为明确地上了二楼,婀娜窈窕的身姿摇曳,令堂中的一些客人看得移不开眼睛。伙计们对她们的态度也极为热情殷切,霎时就将独身一人的双青抛到了脑后。
双青有些不忿,即便是她们家娘子身份最高的时候都没这么张扬过,再说高门大家未出阁的娘子,也很少这副模样到酒楼用饭。看着倒像是参加宴会相看人家似的。
有些眼尖的小声嘀咕,那位好像是吕通判的女儿吧,听说知州大人在楼上宴请一位贵客,不知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的,你消息闭塞了,今日我们潞州城可来了一位了不得的人物,你看那些楼梯口都有带刀的衙役把守着呢。又有人回答他。
点心和膳食还在准备着,双青坐下来,扬耳听着,这位贵客估摸就是那位侯爷吧。
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你详细说说。
定北侯!前不久击退了戎族,一刀砍了戎族首领脑袋的定北侯,你说尊不尊贵?
嘶。交谈的那人和双青一起倒吸了一口冷气,双青骤然站起身有些坐立难安。
单说定北侯她不知道是谁,可击退戎族斩杀戎族首领的只有一人,那就是娘子之前的夫君,定国公世子。
不,现在该称呼侯爷了。
他居然到了潞州,会不会是要捉娘子回去的?双青的心跳很快,她要赶紧回去告诉娘子这个消息,一刻都不能迟疑。
伙计,我要的点心和膳食好了没有,你们倒是快些,啊呀,急死我了。奈何银钱已经付了,双青急的直跺脚,珠花一颤一颤。
可双青的急切也没打断那两人的交谈。
一人又道,你猜方才那些官家娘子上去为何?语气有点点暧昧。
这我还能不知晓,当然是拿来讨好尊贵的侯爷,若是有一个进了侯爷的后院诞下子嗣,将来那就发达了。
他们了然地笑,仿佛已经笃定定北侯会收下这些女子,也是,看那身段那容貌,有哪个男子能拒绝的了呢?
闻言,双青愣住了,目光有些茫然地看向了二楼的方向,原来侯爷已经有新欢了,那他不是来抓娘子的?
不对,侯爷这么快就有新欢,他也不是真的待娘子好。想明白这点,双青摇摇头,怪不得娘子执意要离开他,侯爷他配不上娘子。
客人,您的点心和膳食。伙计将膳盒递给她,双青头也不回地走了。
然而时机巧妙,她转身的那一刹那刚好落入了从二楼拾级而下的仲北眼中,仲北一僵,急着给一人使了个眼色,让他跟上双青。
双青是夫人身边最信任的婢女,在府中待了三年,仲北还时常与她打交道,他不会认错。仲北心中大喜过望,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不等他们去打听夫人的下落,夫人的婢女自己就撞到了他面前。
侯爷他说是要到潞州来药浴养伤,潞州的汤池在大魏也的确颇有名声,可仲北跟在侯爷这么些年,他更明白侯爷忍不住那颗想要见到夫人的心。
养伤是不假,可到潞州的路上也颠簸不利于伤势痊愈啊。
这下真是好了,仲北忍着焦躁使唤伙计上了一道羊肉汤膳,想着等派去的人回来再不着痕迹地将这个好消息告知侯爷。
可他刚返回楼上的雅间就高高地提起了一颗心,因为一名不知死活的女子居然凑到了侯爷的身边,姿态极为矫揉造作,主动要为侯爷倒酒,高耸的某处都要贴到侯爷身上去了。这名女子,据说还是里面一位官吏的女儿,简直是作死!
果不其然,侯爷立刻就厌恶地撇过了眼睛,从仲北的角度能看到他捏紧了酒杯的手指,下一刻那只酒杯被狠狠砸在了地上,酒水泼了那花容失色的女子一身。
庸脂俗粉,臭不可闻!滚出去!聂衡之动了怒,他费尽功夫才在身上沾染了属于女子的气息,方才那股臭烘烘的气味直接将女子的气息给压过去了。
他额角青筋凸起,眼白渐渐泛起了红,艳丽的一张脸阴沉沉的看上去极为骇人。葛知州连带着吕通判在内的官员都变了脸色,尤其是吕通判,脸红脖子粗,鼻翼不停翕动,被侯爷嫌恶的女子是他向来引以为傲的女儿,他筹划用女儿的美貌攀上高枝儿,挤走葛知州,成为潞州城的一把手。
侯爷这么不留情面地呵斥他的女儿臭不可闻,他沦为了笑柄不提,这个女儿日后也废了!
侯爷恕罪,小女不知规矩。吕通判赶紧请罪,心下懊恼不已,他不应该这么急切的。
聂衡之咬紧了牙根,脑中泛上来的疼痛让他起了杀心,盯着吕通判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吕通判感受到了窒人的危险,面如土色,颤抖不止。
侯爷,方才属下遇到了一人。这个关节点,仲北赶紧将遇到夫人婢女的事情说了出来,他迫切地想要消除侯爷的怒火。
听到季初的消息,聂衡之的脸色立刻变了,甩了袖子疾步从酒楼离开,他的手掌微微颤抖,脚步也带着几分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