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瞻今晚似乎心情很好。杨爱棠察觉到了,侧首想看他,却先感受到程瞻胸膛传来的气息。他们一前一后隔得好近,像是程瞻高大的阴影在搂着他。
快走吧。杨爱棠的声音也小了几分。深冷的夜风中,那声音里就像伸出了一只手,往程瞻的心脏上挠了一把。
程瞻再也管不得什么奇怪的别的男人了。但跟着杨爱棠离开的时候,还是回头礼貌地多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啊,我们今晚还有约会,以后再联系!
杨爱棠小声:我不想和他联系!
程瞻说:我也不想你和他联系。
杨爱棠愣了一愣,闷头给了他一肘,程瞻龇牙咧嘴地捂住腹部,见杨爱棠已毫不留情地大步走远,连忙收了演技跟上。
而仇骏只能站在原地,他连最后的道别都没法完整说出。他看见那学弟穿上大衣,三两步追上了杨爱棠,两人亲密地打闹,又并肩匆匆而行。草坪边的探照灯将他们共同的影子拉得歪歪斜斜,好像从来就是要在一起的。
*
穿过草坪和操场,走在园林边的小路上,仇骏没有再跟来。
杨爱棠却又忍不住回头去看。夜风萧瑟,那人站在散了场的观众席边,仍垂着肩膀,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是谁?程瞻的声音终于响起。这一回他没有再阴阳怪气。
杨爱棠说:很久以前谈过三天。
程瞻有些吃惊地抬眼,但杨爱棠的面色十分平静。
三天。
程瞻想起那人的模样,未免有些好笑:这么多年了,他还缠着你?
杨爱棠别过脸去,他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程瞻摸了摸鼻子。
他与杨爱棠谈恋爱时,杨爱棠已经毕业四年多了。他从来不会一一去打探杨爱棠过往的情史,反正他也很清楚杨爱棠有多么受欢迎。
但今天当真看见了,却又另当别论。
长得还行吧,但除了长相以外,其他的长处,暂时看不出来
谢谢你啊。杨爱棠忽然打破了寂静。
谢我做什么?
谢谢你演得不错。杨爱棠笑着看他,他可能真会把你当成我的男朋友。
程瞻微微一窒。
他看着杨爱棠,而杨爱棠只是望着月光下小园中苍翠的圆柏。曲曲折折的小径边铺着酢浆草和银杏的残叶,有水仙花从里头招摇着探出了倩影。
这样就可以了吗?程瞻说。
什么?杨爱棠没有听懂。
当你的男朋友,只要这样就可以了吗?
程瞻停下了脚步。于是杨爱棠也不得不停下来,转过身,柔和的月色令他的脸显出几分不食人间烟火般的迷茫。
程瞻立刻又觉得自己说了多余的话。
也没什么他想找补时,杨爱棠却开口了: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对你要求很多?
说着,杨爱棠低下头,脚步不自觉地踏进了草丛中,枯枝败叶在他的鞋底发出嘎吱嘎吱的响。不知是哪一年的校友捐赠的茶树尚未开花,但绿意盎然,湿润的月光抚上叶片,在干燥空气中造出露水的假象。
程瞻良久没有接话,或许是一种默认吧。
杨爱棠苦笑了笑,很抱歉让你有这样的感受。这话说得好像面对客户,他又试图翻译过来,我总是得寸进尺,就是说,你给我一寸,我还想要一尺,因为我就是什么都想要在喜欢你的时候,我什么都想要。如果让你累了,真的对不起,你可以告诉我的。
他说得很快,把喜欢两个字夹在一些有的没的语气词中间,这样就可以把它的分量削平。可是程瞻还是只听见了这两个字。
程瞻忽然去拉他的手腕。杨爱棠迟疑地回头。
程瞻意识到自己所抓握的这一截肌肤,方才那个叫仇骏的男人也抓过。他就突然焦躁了起来。
我不想告诉你。他的声音里带着急促的气流,你想要什么,我全都愿意给你。
可你最后还是累了。杨爱棠淡淡一笑,有什么区别?
程瞻说:所以都是我的问题
程瞻,你没有懂。杨爱棠温柔地打断了他,我是说,我想要的其实没有那么复杂。如果你认为我想要的很复杂那有可能,我们的想法,从一开始就没有接上轨。
杨爱棠的眼瞳里平和地盛着月光,微风吹动他卫衣帽子上抓绒的小细毛,将这一段沉默拂得发痒。程瞻愈发地难以忍受。
可是,他的手指乏力得张了张,又生怕对方离开一般,再度握紧了那纤瘦的手腕,我还是愿意给你。
他哽了一下:爱棠,我害怕的,从来只是你不要。
第48章
杨爱棠愕然了一瞬,旋即哑然失笑。
那我们真的错过了很多。他说。
一直介意的理由不再是理由,一直承认的错误不再是错误。他多少感到对逝去时光的无可奈何,沉默地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头。
他们已走近那片结冰的小池塘。池边环绕着昏黄的路灯,虽然是寒冷的冬夜,却仍然有小情侣依偎在长椅上,同盖着一件厚衣服窃窃私语。程瞻不想去打破别人的气氛,杨爱棠却毫不在意,径自从那长椅前走过了。
程瞻说:你是不是那种半夜在宿舍楼下停自行车,也非要停到小情侣面前的人?
杨爱棠瞥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将心比心。程瞻干巴巴地说。
杨爱棠说:将心比心,要是我和男朋友正卿卿我我,我恨不得所有人都在我们面前停自行车。
说完他自己又忍不住笑起来。程瞻的脸色果然变得很怪异,他知道程瞻又在想怎样给他了,于是大度地挥挥手,哎呀,但我也不想出柜啦
程瞻说:我无所谓啊。
杨爱棠一愣:啊?
程瞻似乎是很认真地思考过了,我知道你不想出柜不过我无所谓的,我家里也都知道了。
杨爱棠说:你为什么要想这些?你又不是我男朋友。
这话多少有些无赖了。程瞻反应过来,似笑非笑看向他。
杨爱棠的耳根微微发红,但在夜色下看不分明,他只说:其实读书的时候,我就很向往那时候,见个面都像做贼一样。
那时候?程瞻被他的话弄得有些凌乱,一颗心不断地被海浪抛起又扔下,你和那个谁,不是只有三天吗?
杨爱棠看了他一眼,好像觉得他少见多怪,这又让他呼吸加紧了几分。
再往前走,就离校门越来越远了。程瞻不想再被对方所掌控,他换了个话题。
杨爱棠望向马路对面,是一栋灯火通明的大楼是信息技术学院。门口还有人交谈着走过。
杨爱棠说:你知道吗,我们院看门的王大爷养了两只乌龟,一只叫经济学,一只叫管理学十年了!它们还在呢,今天我还去瞧它们
程瞻笑起来,你怎么知道是十年前那两只?
什么?杨爱棠一呆,你说王大爷骗我?那原来的经济学和管理学到哪儿去了?
程瞻说:你真的能区分不同的乌龟吗?
杨爱棠瞪了他一眼,乌龟就是乌龟,需要什么区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