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身侧那道目光,江忱很自然地避开了。
他没有喝酒,却在那个瞬间怀疑自己也受到了酒精的影响,才会说那么多话。
包间的门被敲响,服务员进来上菜。
韩铭在剧组是新人,今晚请剧组里特定几人吃夜宵,多少抱了点结交的意思,很快就将话题扯到了剧本上。
燃哥,我听宋导说,你在沈清这角色上下了不少功夫,很多剧情都是你和他一起讨论的?
是花了点时间。
燃哥喜欢这角色?
那倒不是。顾燃的回答出人意料。
啊?韩铭意外,那因为什么?
顾燃没有回答,默不作声抽着烟,眼底一片深不见底的暗。
过了很久才开口,声音很冷,且字字锋利。
是因为,我实在难以想象,一个看似深情的人,是怎么做到薄情寡义,玩弄别人感情,等对方爱上后就不告而别的。
这么一番话,被顾燃说得情绪饱满,像念台词一般爱恨分明,难免让人觉得意有所指。
江忱垂下眼睛:我还是第一次知道,顾老师有背后戳人脊梁骨的癖好。
顾燃也淡定得很:毕竟我以为,清者自清,没做过的事,谁都会反驳一句。现在看来,倒是我多想了。
气氛尴尬而又沉闷。
江忱唇边笑容淡下去几分。
片刻后。
我要说没有,顾老师就信吗?
顾燃端着酒杯的手一顿,突然说:刚才是剧里的台词。江老师不会没印象吧?
江忱脸色微变。
草!
有这么句台词?他怎么一点印象也没?
正想拿杯子里的果汁缓缓,却发现杯子空了,下意识去拿果汁瓶,结果就顾燃已经做了他想做的事。
他及时收手,面不改色:谢谢顾老师。
顾燃手微顿,很快用流畅的动作掩了过去,不动声色给他满上:江老师想要我帮忙,怎么不早点说一声?
呵呵。
江忱唇边勾了抹淡笑:因为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太为难。
他说这话时,声音很轻,语调也极尽了温柔,让人禁不住为之动情。
顾燃眉头微皱。
然而下一秒,江忱一双凤眼睨了过来:也是台词,顾老师不会忘了吧?
顾燃:
他正襟危坐:谢谢江老师提醒,回去我再温习下剧本。
江忱收回目光,这才端着杯子抿了口果汁:嗯,我也得再看看。
韩铭莫名觉得气氛尴尬,连忙岔开话题:那个,燃哥,忱哥,我加下你们微信吧,以后在剧组,怕是要多多请教你们
只是这么个请求,谁也不会拒绝。
交换过微信后,韩铭随口问道:燃哥和忱哥应该早加过了吧?
江忱握着手机的指尖倏然收紧,被身侧的人很好地捕捉到了。
加过了。顾燃淡淡回答,语气听不出什么感情。
江忱没有否认。
顾燃说得没错。
微信,他们九年前就已经加过了。
只不过后来
思绪被韩铭的声音打断:咦?
江忱回过神,看见韩铭愣在座位上,表情大受震撼。
怎么?
燃哥,忱哥,韩铭摆弄着手机,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你们的微信名怎么这么像?
江忱一怔,猛地意识到什么,心往下一沉。
为避免尴尬,他深吸一口气,端起一直没动过的酒杯:一个名字而已,不必
话没说完,酒杯被一只手接过。
我来。声音低沉,像是锋利的刀片,轻划过心脏。
顾燃端起酒杯,将里面的白酒饮尽,眉头都没皱一下。
等聚餐结束,已经是晚上十点。
林郁身为顾燃的助理,一向寡言少语,离开时却突然唤住江忱:忱哥,一直没机会对你说,谢谢你高中时那么照顾我。
江忱高中时跟林郁关系挺好,因此也没多想:客气什么,高中时我就说过,有事要帮忙,你尽管开口。
林郁笑着点点头:好,忱哥,那我就直说了。
嗯???
江忱一怔,下意识去看清林郁脸上的表情。心里咯噔一声,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忱哥,今晚能麻烦你,帮我送燃哥回去吗?
江忱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他说的分明是客套话。
偏偏林郁没听出来,他身边的顾燃更是无动于衷,好像这件事跟他半点关系也没有。
林郁见他没答应,面露抱歉之色:燃哥今晚喝了酒,没法开车。忱哥,这事儿我只能拜托给你。
今天晚上开车来的,只有顾燃一个。而今晚没喝酒的,也只有江忱一个。
话说到这份上,直接把所有退路给堵死了。
江忱沉默三秒,看到那只空了的酒杯,轻微一顿,最终答应下来:钥匙给我。
他到底还没拒绝。他不爱欠人人情,今天顾燃替他代了酒,他送顾燃回家,也算是两清。
从小到大,他最清晰明白的做人准则,不过是三个字:不亏欠。
因为这三个字,他才会与母亲相依为命十二年,错过高考复读一年,还有
江忱眸子一暗,没任由自己再想下去,从林郁手上接过钥匙,下楼倒车。
顾燃的车就停在酒店外不远。
绕到车门时,突然注意到车牌号。最后四位是9229,正好是他和顾燃的生日。
一抹微妙的感觉升上心头。像是黑夜里坠落一窜火苗,点燃了早已烧尽的灰烬。
听见身后熟悉的脚步声,江忱及时移开目光,打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座。
身侧有人落座。
江忱通过车前镜看了他一眼:地址有变吗?
没有。顾燃手背抵着额头,眼眸微垂,面色呈现出一种少见的苍白,看上去略显疲惫。
江忱没再多话,熟练地启动了车子。
一路上他和顾燃都没有说话,沉默仿佛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红色的宾利在宽敞的道路上平稳行驶着,窗外渐渐飘起了小雨。
空气安静,夜色愈发浓重,像极了剧中那一幕
瓢泼大雨中,沈清独自开着车在黑夜里疾驰,脑中不断回想的,是秦遇和剧组演员拍了十八次的吻戏。
所有幻想在这一刻被打碎。本是一场你情我愿的欢愉,他却陷得越来越深,像一个陷落癔症的病人一样,情难自已。
因为爱得太深,所以唯有斩断和这座城市的所有联系,才算得上放过自己。
毕竟在爱上你的同时,也早已爱上你每日看见的阳光,以及这座城市的街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