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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又好像恢复了平静。只是自阿兰走后,红拂对于逃跑这件事,兴致大不如前。当我寻机将电箱钥匙交给他,并告知阿兰在信封上也写了他的名字时,他未动分毫,每日只专心勾描着他的眉毛,闲时坐在马尾松上,托腮看着远方。而守在一边的我,向来不敢多言。
至于阿兰.......他的确还会来,只是频次大不如前。
从最开始的一周两次,到一周一次,再到半月一次,最后到一月一次。
每一次见他,都比上一次憔悴。他早已不再有其余孩子身上的穷酸落魄气,次次上身的昂贵礼服拉高的不仅是他的腰线,还有他眼底的风尘与疲惫。
不用说也知道,离开橡树庄后,他“送牛奶”的差事越来越红火,每一次回橡树庄时,身边的男伴都不尽相同。威尔逊不过是他诸多红粉脂客中的沧海一粟,他的美貌,足以支撑他走向更高的台阶。
在这期间,我学会了给母亲写信。
因起居楼起火事件,哈吉盛怒之下,取消了每月一天的自由日。由此也断了孩子跟外界仅有的通信。不过话说回来,这里的孩子大多都是孤儿,也没什么需要通信的人,最需要通讯的阿兰已经走了,这里唯一需要邮局和信使的,可能就只有我了。
好在哈吉还算开明,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允许我每月单独去啄木鸟邮局投一次信。我异常珍惜这个机会,每次去镇上也会顺便替红拂他们捎点小玩意儿,当然,大多数时候他们都只需要吃的。
这一天,我早早同哈吉打了招呼前往邮局。我借了大豆丁的自行车,晃晃荡荡骑行在乡间小路上。在镇口,破天荒般地撞见许久不见的火罐和猹猹,这些天来他们一直住在另一处安置房里,早搬离了主教厅。
两人双双停在一条小溪前,火罐率先下水,卷起裤腿,走到了水中。只剩下岸上的猹猹,一脸害怕地伸出一只小脚,点了点水面,在此之前,我不知道猹猹如此怕水。
“老大.......我怕......老大!”猹猹紧抓着火罐递来的竹竿,吓得哇哇乱叫。
火罐一脸轻笑,“就这么浅的一条小渠,水都没到膝盖,有什么好怕的?!”
“我怕.......怕水........”猹猹快被吓哭了,两只眼睛通红通红的,阳光下看甚是鲜艳。
我停下车,站在一片芦苇荡后,静静看着他们。
“我真服了你,都快十岁的人了,这么点儿东西也怕!当真是拖后腿!”火罐骂骂咧咧地扔开竹竿,头也不回地往对面岸走,“那你他娘的就死在这里吧,大晚上被狼叼走了也是你活该!”
话刚说完,猹猹“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停憩的鸥鹭听闻哭号,纷纷振翅高飞。
“行了行了,别哭了!”火罐满是懊恼地折回身子,瞪了岸上人一眼,“早知道就不该带你出来,一身的破毛病,净只会拖累我。”
他一边说着,一边淌过凹凸不平的鹅卵石和水涡,来到猹猹跟前。
“来,”他伸出一只手,将腰弯下来了一些,“上来,我抱你,或是背你都行。”
“老大......”猹猹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看着火罐,脸色还挂着豆大的泪珠,模样怪惹人疼。
“能不能别磨叽?”火罐乍地一吼,一把将人拽到跟前。猹猹一个没站稳,差点就要跌进水里。
“等会过去的时候别说话,不然我脚底打了滑,咱们两个都得成落水狗,听到没?”
“听到了。”猹猹乖乖趴在火罐的背上,像只听话的小狗。
“你就说说,我对你好不好?”火罐说着说着,把自己给说笑了,跟个愣头青一般,傻乎乎的。
“嗯,老大对我最好了。”
猹猹将嘴贴在他耳畔,软软一笑。
芦苇飞得更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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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嫁衣
◎我要买给他!◎
我站在芦苇丛后,就这样看着猹猹和火罐渐渐走远。
他们应该没发现我,我也没能再跟随他们,哈吉只留给我半天时间,午饭之前,我必须准点回到橡树庄。
我不由得加快了蹬自行车的速度,一路蛮横地冲进小镇口。啄木鸟通信社外排着一列长长的队伍,不知怎么的,今天寄信送信的人格外多。
我揣着信,自觉站在队伍最后一头,心里正盘算着这长队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眼睛梢恍惚闪过一道虚影。
阿兰站在离我稍前的位置,他的前头还有两三个人,如果没有猜错,他应该又是来问山本先生的信。
“阿兰!”
出于礼貌,我还是主动打了招呼。
前头人似不确信地往后面扫了几眼,突地双眼一亮,笑逐颜开,“克里斯?!”
“好久不见,阿兰!”我扯足了嗓门喊。
的确好久不见。
阿兰冲我咧了咧嘴,队伍很快轮到了他。
他将头马上扭回去,冲窗口里的老头说:“有山本先生的信吗?”
“没有。”里头的语气满是冰冷。
阿兰又扒近几分,将脑袋探进窗口,不大甘心地确认道:“真的没有吗?”
“没有。”
满腔的欢喜顿时被扑灭了一半。
“阿兰.......”
等走到我走边时,我已能察觉到他头顶的累累乌云,象征性地安慰了一句。
“怎么会呢?”阿兰抬起头,一脸沮丧地捏着一封厚厚的纸包,“克里斯,他怎么会还不给我写信呢?”
“或许他最近很忙,”我跟随队列向前挪了几步,阿兰跟在我旁边,并不着急走,“做生意的人,总该是忙的,或许过段时间就会给你写信了。”
“真的吗?”阿兰叹了口气,掂了掂手里的纸包,“我已经存够他要的钱了.......可是,他还没说我该怎么把钱给他。”
“你以前都是怎么给他的?”我问。
“从前他有个户头,我只需要往那户头里汇钱就是。可是自从上回来信后,汉克银行的人就告诉我,那个户头被废弃了,我现在就算有钱也给不出去。克里斯,我心里好着急呀。”
“那自由日后,他给你来过信吗?”
“没有。”阿兰摇摇头,一屁股坐到旁边的台阶上,托着腮发呆。
“你先等等我,等我寄完这个信。”马上就要轮到我了。
“或许你说得对......他一定是太忙了。”阿兰自我安慰般地挤出一丝勉强的笑,看着我的眼睛,复又重申道:“一定是太忙了,一定是这样的。”
我没有理会,而是先将给家人的信递给了柜台里的邮差。在确认家书能在两个月内抵达之后,我才安心回到阿兰的身边,陪他一同坐在汉克银行大门前。
“看过红拂吗?”虽然我知道,这种时候不该提,但我还是想提。
阿兰抿唇不语。
“你现在开心吗?”我又问,真像个孜孜不倦的老学究。
阿兰抱住自己的双肩,将头埋在膝盖间,言语涩涩:“不开心。”
“既然不开心,为什么还要维系这段感情呢。”
啧啧,你们听听,从未谈过恋爱的克里斯安德烈斯,居然也开始当起了爱情导师。
“我不知道。”阿兰撩开袖管,将手臂上密密麻麻的伤疤推到我跟前,“克里斯你看,就像这些伤一样,我爱山本这件事,使我痛并快乐着。”
“好吧。”我自知无用,浅尝辄止的开解撼动不了他的决心,红拂都做不到,我又在妄想什么。
“别把我受伤的事告诉红拂。”阿兰飞快放下袖子,眉色优柔:“以他的性格,一定会杀了那群贵族公爵。”
“可他说过不想管你了。”
“他会管的,”阿兰哼地一笑,“我太了解他了。嘴上再是厉害,可若真有必要,他还是会管我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