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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还没上幼儿园。有时被家人领着出去玩,看到别的小朋友叫着妈妈,我不解,便拉着叔叔的手,问妈妈到底是什么意思。
叔叔不肯说,只是摸着我的头,把我抱在怀里,告诉我别多想,我有叔叔陪着。
我寻不到答案,便去问公园里晒着太阳的老奶奶。她们说,妈妈是世界上最美丽、对我最好的人。
那时照看我的人有很多,爷爷,奶奶,保姆阿姨,还有正在上学的叔叔。
叔叔长得最好看,又是所有人中对我最好的那个。他符合我心中对于妈妈的幻想,于是我这么叫他。
一开始,他抗拒得很。每当我这么叫他时,他漂亮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慌张急促地捂我的嘴,告诉我不能这样。
后来他发现管不住我,开始慢慢接纳。在空旷无人、仅有我们二人的时候,我唤他妈妈,他会回应,还会抱起我,贴贴我的脸颊。
他柔软的发丝触在我的侧颈,如春日里天鹅的羽毛,轻飘飘地在我心上挠。
直到后来我养成了习惯,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叫他,却被旁人质疑我们奇怪的关系。他赔着笑脸,说小孩子不懂事。从此以后,他便不准我再这么叫了。
他一直在努力,让我忘掉这段回忆。
可一个孩子关于母亲的回忆,哪是那么简单就能够遗忘的。
——
书房亮了灯,是叔叔在批改作业,他工作向来认真负责,经常晚上加班加点。
我看了一眼书房,转身回了房间。今日功课不多,在晚自习都已经写完,我便开始构思我的征文。
想写妈妈,并不是一句开玩笑的话。是啊,我想写他,我的叔叔,我的老师,还有……我的妈妈。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他的脸。
在上幼儿园时,我已经知道妈妈这个词代表了什么。可能是因为叔叔和老师打过招呼,老师心疼偏爱我,我便被别的小朋友嫉妒,成了众矢之的。
他们自发形成了小团体,趁老师不注意的时候将我推在地上,说我没有妈妈,嘲笑我,谩骂我。
那时家中正逢变故,一直照看我的奶奶住了院,年轻的父亲被迫担起重任,肩负着家族企业。而照看我的任务,只能落在尚还在读书的叔叔身上。
那时,他和我现在差不多大。分明是繁忙的高中,他却每天请假去接我,陪伴着我每一个冷清孤寂的夜晚。我乖乖地看动画,玩玩具,他在一旁的书桌前,奋笔疾书。
他学习很累,我不想给他增添麻烦。
所以受到欺负时,一开始我秉持着忍一时风平浪静的心态,闷着头一声不吭,打死不找家人倾诉。
直到开亲子运动会的前几天,我再一次被同学们轮流推搡嘲笑,他们说,我和我的名字一样,是一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半年来的委屈终于压垮了最后一根稻草,我回到家里,在叔叔的怀里嚎啕大哭。
他的怀抱很软,很温暖,像是冬日热乎乎的被子,屏蔽了我所有的痛楚与难过。
他向我保证,会给我一个妈妈。
到了那日,我按照和叔叔的约定,站在幼儿园的侧门口等待着。
我等了好久,等到了永远都在工作繁忙的父亲,还有一个漂亮的女人。
那女人挽着我父亲的手臂,体态轻盈,步履袅娜,颈子上的项链凝着千年不化的冰,鲜红色的罗裙如掺了醪酒的血。
柔软的裙摆随风飞扬,她的笑容明媚,红唇鲜艳,是幼儿园家长中最美的女人。
她和我的父亲走在一起,又比父亲更先一步看到了我。
她小跑过来,牵住了我的手。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除了在临放学前,我为期一天的妈妈把脚崴了。
她像是不习惯穿高跟鞋,短暂地呻吟了声,又顷刻住了嘴。她蹙着眉,扶着我父亲,强忍着疼要继续走。
我父亲制止了她,把她横抱在怀里,女人的额头枕在他的肩上。
日暮的斜阳下,相拥的俊男靓女,身旁还跟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我很开心,我真的以为这是属于我的家。
只是我的漂亮妈妈,自始至终都给我一种分外熟悉的感觉。
我走在前方昂着脑袋,父亲抱着妈妈,沉稳地跟在后面。她凑到父亲的耳边私语,她以为我听不到。
她说,“哥,你放我下来吧,这样你太累了。”
那是年幼的我,第一次察觉到嫉妒是一种什么情绪。
一整天,我从头至尾都没见到叔叔。他找了个借口,说学校里有事,不能陪着我,让我和妈妈还有父亲一起玩。
他一直以为自己瞒得很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