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花紧接着又道:“上次受皇后娘娘提点,妹妹们回去仔细品评研读,方又作了几首,不成样子,还想请皇后娘娘闲暇时点拨一二。”这朵小白花不经夸,刚想说她心思通透,下一句就又诗诗诗。这皇帝的喜好大有问题!众人散去,王令宜就问榕西:“刚刚那个说要点拨的,本宫怎么不记得。”榕西语气平缓:“是去年同王贵妃一同进来的袁小仪,她运气不太好,所以到现在也一直没什么起色。”王令宜认为榕西这话有点问题,这是对王贵妃抱有偏见,态度是不可取的。不过,王令宜哂笑:原来变成贵妃就是有起色了。皇帝三宫六院,多多益善,凭什么女子就要被所谓“品级”捆住了手脚?如此一想,世间也是如此。地位由高到低,三教九流,永远在划分,永远在区别。谁又没有被桎梏呢?想起明德的事来,王令宜便去了太后居住的泰禧殿。泰禧殿位置算不得最好的,论程度,也就比皇帝的几位夫人宫殿位置稍微好一些。说起来,先帝同太后伉俪情深,这泰禧殿还是先皇为太后亲自设计整修的。皇帝后来曾建议太后换到荣安殿,但太后在这里住了一辈子,始终不愿意离开。太后坚持,皇帝自然也只能作罢。不过,此处的景致到底是比荣安殿更妙。王令宜的轿辇就停在泰禧殿外平坦的石板路上,其实离泰禧殿还有些距离,但王令宜知道太后不喜轿辇到门口,便步行过去。泰禧殿里很静。宫人做事麻利又不会发出多余的声响,甚至走路时连衣物摩擦的声音都不曾有。秦嬷嬷出来见礼,笑道:“见过皇后娘娘,太后娘娘现下正在小憩,请您先稍事休息。”王令宜从不知道太后平日还有小憩的习惯,闻言却也只能等。不过好在王令宜没什么事,等等也没有所谓。王令宜坐在正厅里喝茶,不过一两盏茶的功夫,太后便慢慢走进来。太后还是上些年纪,两鬓斑白,显了老态。小憩过后,精神却很足,太后坐下,摆手拦住王令宜不让行礼,开口道:“明德回来,想必你也知道了。”王令宜点头。“明德的意思是,该拜访的,她一一会去,接风洗尘就不必了。”太后知道王令宜来的目的。王令宜颔首应声,沉默片刻,她抬头,望着面容祥和的太后,问道:“明德公主此次回来……”太后并不瞒着,左右也还要皇后帮着参考人选,便道:“明德前几年,心还大,如今收收心,该选驸马了。”说着,太后便欣慰地笑起来,继续道:“你可不能躲懒,有合适的人选,便同哀家说说。”王令宜也随这句话笑了:“明德公主还不是要一锤定音的。”“她主意大着呢。”太后心情不错。也是,明德公主远至封地,一去不回,全都是她一个人拿的主意。任凭别人怎么劝都劝不住。“母后,您又背着儿臣说儿臣坏话了。”这声音干净利落,每一个字都不拖泥带水。王令宜一怔,回头向门外望去。明德公主一袭男装,身材笔挺,远远走来,从容不迫,气度万千。她跨过门槛,见皇后也在,便作揖笑道:“皇后嫂嫂。”王令宜没想过谢宝林见了明德会是什么反应,于是只能硬着头皮道:“何时回来的?”“也就前两日,长途奔波,回来还没来得及见嫂嫂,嫂嫂可莫要生气。”明德笑道。明德说话如今变了一个人似的。王令宜道:“我怎会生你的气?”明德眼眸狭长,眼尾略略上挑。闻言,她便微微眯起双眼,漫不经心道:“皇后嫂嫂之前说要赠我一本荣珍的诗集,不知可准备好了?”王令宜扶额:你说的诗是什么诗?如今的大内,没有一寸生存余地是给予王令宜这样胸无点墨的人的。从大内上空扔一个谢宝林下来,能砸死好几个会写诗的。太后笑道:“你什么时候也读起诗来了,不过让你皇后嫂嫂教教你也好,有事做,省得到处跑。”“正是呢。”明德眉眼舒展,笑了。虽说这么一打岔,王令宜不用回答诗集的问题,但她只觉得自己前途未卜,一片灰暗。她,教明德?谢宝林还得教她呢!母女俩聊得开怀,王令宜自觉告退,从泰禧殿慢慢走回轿辇,心如死灰。“皇后嫂嫂。”身后明德大步追了过来,看着王令宜,垂眼笑道:“嫂嫂躲着我?”这话说的,让王令宜也不知道怎么接。明德原来跟谢宝林这样相熟?“躲你做什么。”王令宜道。明德便笑了:“既如此,那我便同嫂嫂一道走吧。”说罢,便又向王令宜的抬轿宫人道:“你们先退下吧。”没有给王令宜一丝丝质疑的余地。“嫂嫂,这条路树荫遮蔽,应当不热,我们便从这儿走吧。”一口一个嫂嫂。王令宜心道:哪个是你嫂嫂?明德路上同王令宜讲西南的见闻,她讲得生动,王令宜自然也听得着迷。明德却忽然叹道:“以前我说,去柳州,你却说扬州更好。”王令宜顺嘴道:“是苏州。”说完,王令宜自己意识到什么,闭口不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