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蕖香抹去了眼眶之中打转的眼泪,正欲要走,苏昆生却又说道:“谢佻是个好人,你如实告诉他,他或许可以帮助你。”
苏昆生早就猜到谢佻真正要找的人,不是李代桃僵的李湘君,而是蕖香。
他对这谢公子也算是知根知底,知他家世清白,又是出身于名门望族,为人清高,是个正人君子。蕖香虽是个贱籍女子,但若能依附上他这棵大树,也省得许多风雨漂泊,至少能有个安身之所。
听到这句话,蕖香的面容变得有些严肃,脊背一直,正言道:“蕖香虽然出身卑微,但不愿依附于任何人。我想以自己的这条命去赌一把,无论输赢,我都接受,也都与旁人无关。”
若她是个未经世事的小丫头,或许就如苏昆生所说的,如藤蔓一般依附在谢佻身上,可她虽年轻,却比旁人历经过许多困苦。又有碧桃姐姐鲜血淋漓的先例在前,她早已明白——
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付给男人,是愚蠢至极的事情。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夜她在牛棚瞥见碧桃姐姐那一双眼睛,那样的恨,是那样的懊悔。
轻信男人,正是碧桃姐姐犯下的最大的错,也是她噩梦的开始。
说到底,她们这些沦落到女儿河的姑娘们,无论相貌多么好,才艺多么出众,于这些富家子弟而言,不过是个玩意儿,和猫儿狗儿,关在笼子里逗趣的鹦鹉儿,没有甚么区别。
正因为丽仙姐姐从始至终都清醒自持,她才能带着素素成功地从这个虎狼窝远走高飞。
她亲眼目睹了碧桃的失败,陆丽仙的成功,又怎么能将自己的安危托付一个只见了一面的贵公子。
是,那位身份尊贵的御史大人或许能够帮她脱离苦海,从女儿河赎身出去,可是然后呢?
往后的日子,她永永远远都会成为他的附庸——
她仰仗着他的鼻息过活,或许可保她一辈子衣食无忧。但日复一日,她将陷入无穷无尽的恐慌之中——
恐慌自己的年老色衰,恐慌他对自己感到厌倦,恐慌她会身陷于一个四四方方的天,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消磨精神,直至认了命,成为一颗蒙了尘的死鱼眼珠子。
她难道会天真地以为,谢佻会一生一世一双人,只爱她一个出身卑微的娼妓?
呵,怎么可能!
他的妻,他的妾,会如何对待她?一个出身低贱的烟花女子?
届时,不过又是一个“绿柳”和“凤妈妈”罢了。
诚然,依附于这位御史大人,她这辈子的的确确会容易许多。
可是,她宁愿以命相搏,哪怕只有万分之一,她也要像陆丽仙那样,展翅高飞,不依靠任何人,掌握自己的命运。
即便她失败了,她孤苦伶仃,无亲无故,也不会牵连到任何人。
说她傲也罢,蠢也罢,狂也罢,疏也罢,这就是她选择的道理。
蕖香深深地向苏昆生道了个万福,目光坚定地说道:“多谢相公美意,只是蕖香只信自己,不信旁人。”
苏昆生深深地叹了口气道:“难道这世上,就没有值得你托付之人了吗?”
蕖香垂下眼睑,眼中闪过温柔之色,波光潋滟,恰似一池吹皱的春水。
“这世上还有二人,蕖香愿意以性命相托。”
一为她结拜姊妹,林素素。
二为曾经与她同生共死之人,陆霁。
素姐姐已远走高飞,想来有丽仙姐姐的庇护,此生她定安稳一生。
陆霁哥哥……下落不知,生死不明,但她心中却隐隐觉得,他一定会在某个角落,好好活着。
因为,她和他约定过。
一定会找出关于这个世界的答案。
……
蕖香走出画春楼,明媚的春光照耀在她的身上,让她有一刹那的恍惚。
苏相公为何突然问起她的亲生父母,这让她颇为不解。
亲生父母?她很久都没有想过这件事了。
她早就明白,与其纠结于没有答案的事情,不如往前看。
过去没有出路,只有未来才能找到答案。
不过,上次莺莺说陈老五一家的事情,倒是让她唏嘘不已。真是没想到,曾经看似安稳的家,竟衰败地如此之快。如今,也只剩下珠儿一个人了。
她正想着事情,忽然身后有人撞了她一下,她往前一跌,摔在地上。
她心中不爽,回头看时,却见撞自己的那个人早已跑远。从背影看,是个半大的孩子。
她只得作罢,拍了拍身上的土,一骨碌爬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的口袋,顿时如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她身上的钱袋子没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撞倒她的人是个小毛贼啊!!!
她在绿柳手底下讨生活,十分不易,七年间,省吃俭用,才攒出了三四两银子,楚云阁鱼龙混杂,常常有不干净的人到处摸索。因而她天天将钱袋子贴身带着,生怕被人摸走了。
如今那个小毛贼可是将自己的全部家当都偷走了!
打她也行,骂她也行!
可是偷了她辛辛苦苦攒下的银子,绝不行!
蕖香气得拔腿就追,大声嚷道:“小贼,哪里跑,快还我的钱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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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劝君莫惜金缕衣(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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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毛贼,哪里跑,快还我的钱袋子来!”蕖香拔腿就追,冲着那个瘦弱的身影喊道。
她这一喊,惹得了女儿河许多人的注目。
许多人都和蕖香是老相识,知蕖香的钱袋子被这人偷走了,都叫喊着来帮她。
挑着担子卖熟水的刘大叔听见了,拿起一碗热汤,就朝着这小毛贼兜头泼去,骂道:“好你个小毛贼,快把钱袋子还给蕖香!”
小毛贼的脸上被泼了热水,“哎唷”一声,脚步一缓,却依旧朝前跑着。
东街上卖炭的孙老翁也听见了,用铁钳子夹着一块烧红了的木炭,朝着这小毛贼就丢去,骂道:“偷东西偷到我们女儿河了,你小子好大的胆子!”
然而,孙老翁丢东西没个准星,叫这小贼躲了去。
眼见这小贼越跑越远,可他一个没留神,兜头盖脸被许多竹竿砸到,一不小心,摔了个狗吃屎。
原来是卖竹竿的张大嫂远远就听见了蕖香的叫喊,就在此守株待兔,待这小贼跑近了,再用竹竿砸晕他!
趁着这小贼摔倒,蕖香也赶上来了,她气喘吁吁地冲着张大嫂道了声谢,又压在这小贼身上,扒开他紧紧攥着的手心,夺回了自己的钱袋子,这才舒了口气。
这可是她七年来省吃俭用、压箱底的三两银子啊!
若到了紧要关头,她还指望着用这三两银子救命呢!
今日差点被这小贼抢走,这让她如何不气!
她将钱袋子收好,就压着这小毛贼劈头盖脸一顿打。
“青天白日的,你竟敢偷本姑娘的钱,你不想活了!”
卖竹竿的张大嫂在一旁看热闹,“打,狠狠地打!放着那么多富家子弟你不去偷,你偏偏挑上命苦的蕖香,真该打!”
原来这女儿河许多做生意的小商贩,都觉得蕖香的身世很可怜,再者都觉得这小丫头伶俐乖巧,因而都愿意拉扯她一把。
“哎唷!哎唷——莫打了——莫打了——我再也不敢了。”身下的小毛贼抱着头告饶道。
“蕖香,你莫轻饶这小毛贼,我去拿绳子去,绑了他去送官!”张大嫂就要回屋拿麻绳。
那小毛贼也不装死了,呲溜一声跪在地上,冲着蕖香磕头告饶道,“莫要送官!莫要送官!小人再也不敢了!”
蕖香知道,张大嫂只是吓唬吓唬这小毛贼。
她们下等人,也不会轻易去找官差,岂不是自找麻烦。
蕖香冷哼一声:“哼,你年纪轻轻,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当这三只手的贼!今日暂且饶了你,若是被我瞧见你还敢再做这偷鸡摸狗之事,我定要押着你去送官!”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