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空气中隐约一股叹息,有一阵风把话语送到了遥之的耳边:过来吧。
遥之愣住,而后惊喜回头:真的?
楚南竹看见她高兴的神情,心里有些不解,不过就是答应了她的一个要求,至于这般高兴么,小孩子都这般容易满足?
过来,鞋脱掉,睡觉的时候不许乱动。楚南竹看着她道。
遥之抿着笑意,小腿几步踏踏地跑过来,走到了楚南竹面前的时候,又变得端庄了起来,坐在床上,把鞋脱掉,放好,然后把自己的小被子铺开,睡在里面。
闭眼的时候还忍不住瞅了楚南竹一眼:阿竹,你不睡觉么?
楚南竹一直看着她,心道,阿城总说遥之有时候有些顽劣,看这模样好似并不像。听见遥之的话,她才回道:我去书房坐会儿,你先睡吧。
遥之忍不住道:那我也能去书房吗?
楚南竹回头,轻飘飘道:小孩子不睡觉,会长不高的。
遥之立刻闭上了眼睛,楚南竹看见,忍不住笑了,她摇摇头,去了旁边的书房。
秉灯持卷,楚南竹看了看天色,放下看了一半的书,想了想,站起身来,走到卧房,卧室里寂静,月光偷溜进房里,照到了遥之的小被子上,遥之睡得很熟了,头歪向自己这一边,小手紧握着被子。
楚南竹看了会儿,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面,犹豫了下,又将遥之额间的乱发理顺了,挺乖的呀,也不会踢被子,她心道。
十岁开始,遥之开始跟着楚南竹念书习字,有时候学习的地点是在书房,有时候则是在门前的林子里面。
林子里面有几张石桌石椅,都是段城弄出来的,也不晓得砸了哪里的石头,楚南竹也没怎么去管。
楚南竹看着书,旁边传来遥之的声音:阿竹,写完了。
楚南竹让遥之练习写字,先前学了些简单的字,写起来有模有样的,后来楚南竹便开始教她笔画有些复杂的字了。
楚南竹只瞥了一眼,便道:再写十遍。
遥之苦着脸:啊,阿竹,我写得不好吗?
楚南竹瞧着纸上的一个个符号,何止是不好,简直是鬼画符,她左手都能比她写得好,竟还能问出我写得不好吗这样的话来,谁给她的勇气?楚南竹揉了揉太阳穴。
楚南竹:你自己瞧瞧。
遥之看了半天儿,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趴着,好吧,确实是有点看不清楚画的是个什么东西,她泄了气似的,把下巴垫在桌子上,耸拉着脑袋:好吧,确实是不怎么好看。
楚南竹心道,何止是不好看,简直是连写的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不过,她与楚南竹相处这么些年,也就不似前些年那般小心翼翼,更放肆了些。遥之抬起头来,脸皱巴巴的:阿竹,今天还要写多少个字啊,我能去找大白二白玩儿吗?
大白二白是段城养的兔子,这些兔子换了一代又一代,名字倒是从未改变。
楚南竹用手帕把她脸上沾到的墨汁擦干净,道:还有三个。
遥之惊吓道:三、三个?
她本来想赖掉这三个字,后来看楚南竹神色,晓得自己就算是晚饭不吃,估计这三个字也得写好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向不远处的段城挥手:阿城哥哥,阿竹叫你呐!
段城正在倒弄东西,闻言擦干净手跑过来了,遥之递给他一支毛笔:阿城哥哥,咱两一起练字呗!段城立马想要跑,后面楚南竹一声,站住,让他的脚定在了原地。
秋风明尽,长月当空。
段城跟着遥之受了一天的练字之苦,手都斜的抖了,气得他把窝里的兔子藏了起来,好些天没让遥之看见,楚南竹坐在椅子上面,看见两个人尽都苦着脸,手拿着毛笔,一笔一笔在纸上练字,连手上、脸上都沾上了墨汁。
有一个瞬间,遥之似乎看见楚南竹嘴角弯了个弧度。
不过二八,遥之就长开了,她跟着段城下山的时候,有好些路上的山民都盯着她看,一开始遥之黑着一张脸,老大不乐意,还说下次出来要戴个斗篷。
后来,几人在路上遇到热情的山民,送来了好些蔬果,全都送到了遥之怀里,段城对遥之讲,他们没恶意的。
修行之人驻颜,没几个长得丑陋的,就算是真的丑陋的,也会求些丹药来改善皮肤、祛除皱纹,遥之正是大好年化,山民们见了心生欢喜也是正常的,要是遥之走在路上,都没个人瞅一眼,那段城才该担心,这小孩儿以后的婚配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段城不免又担心起来,日后遥之婚配,怕是山上就留下他和姐姐了,再过几百年,他也走了,姐姐会怎么样呢?
回到山上的时候,楚南竹瞧见两人抱了一大堆瓜果蔬菜回来,段城解释了一番原因,楚南竹瞧向遥之,她正放了东西,靠在一棵大树主干上歇息。
额间有微微的汗,胸口轻微起伏,红色的衣裙映衬着树下的人,比枫叶还要明亮,比星辰还要惹眼。
楚南竹愣了会儿。
过了些时分,段城推了推她:姐姐,你觉得怎么样?
楚南竹回过神:嗯?
段城看她刚才好似走神了,于是解释道:我说,以后遥之要是喜欢上别人的话,咱们可得给她置办好嫁妆才是,我接了几个驱邪法事,这个月可能会出去得多一点。
楚南竹微微点了下头。
遥之皱眉:我才不嫁人呢,要嫁你去嫁!
段城一噎:我嫁?我嫁给谁啊,我想嫁,也得人家想娶我啊?他瞪眼,浑然没有发觉一旁的楚南竹低着头,在发怔。
遥之抬了抬下巴:随便你咯,我可不需要嫁妆,你别给我准备,你要是给我准备了,我立马能给你嚯嚯了。
段城:......
他这是为了谁?!段城说不过她,想着拉楚南竹出来,让她评评理,头一转,发现楚南竹已经不见了,往屋舍那边的方向一瞧,楚南竹打开门,然后又关上,回去了?
遥之也看见楚南竹走了,她抿了抿唇,似乎有些不开心,瞧见旁边的大树也不顺眼,闷着头用脚踢了一下,树上落下一片叶子,掉在段城头上。
房间里,楚南竹在中央站了会儿,已近黄昏,外面的日光都暗了下来,屋子里没开门,只开着一扇窗户,楚南竹微低着头,神情有些不明。
过了会儿,她拉开自己的衣袖,往日寻常的那道墨线几乎灼痛了她的眼,可她还是一直盯着在瞧,一动都不动。
冷心冷情,有时候,这并不是她所能选择的。
她走进卧室,门掩上的时候,也掩上了书房掉落的光。
遥之一直坐在石头椅子上面,从黄昏,到夜色,今日没有月亮,星星也没有,黑漆漆的天空看不见一点光亮的影子,可是不晓得为何,脚下的路却清晰。
一步,一步,她走到了楚南竹的房门前,正要敲门的时候,却又停住了,想了许久,还是转身走了。
旁边段城喊了她一声,遥之没听见他说什么,也不在意,她抬头对段城说:阿城哥哥,我不要嫁妆,也不嫁人。
她的语气认真极了,一直盯着段城的眼睛看,平日里懒散胡闹的人一旦认真起来还是挺吓人的,至少段城被吓了一跳。
遥之仍然盯着他:你听清楚了,对吗?
段城愣愣,不晓得怎么点了一下头,遥之擦身而过:那我就当你答应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些事情主要是站在楚南竹的角度来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