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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气爽,万物覆盖了一层被宇宙咬碎的焦糖,干爽晴朗的风里,林慕又开始琢磨起糖炒栗子和烤红薯。
这些不需要太多技艺,着实简单得过分,顾放也就挽起袖子,準备下厨。
而说着要露一手的林慕,躺在摇椅上睡午觉,他嚷嚷着只眯一会儿,结果彻底睡死过去。
偏生这货嗅觉灵敏,醇厚温暖的香味扑鼻而来,饱满丰盈地充斥在方寸之间,他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说过我来做的!”
顾放懒得理他,自顾自来到另一个摇椅坐了下来,剥开红薯皮。
林慕眼巴巴地瞧着,趁他不注意,俯下身咬了一口,“嘶——”
顾放忙去看他,无奈又纵容,“烫到了?”
“还好还好。”他一把抢过那个剥了大半的,笑得眼角弯弯,“在我手里就是我的了!”
天际蔓延出绚烂的火烧云,将两把并排的摇椅拉出长长的影子,再也不分彼此。
秋收冬藏,荒芜一片,林慕的想法很多,又提出要去湖里坐船看雪。两人收拾了一番,顿感看雪不易,暖炉、小桌、瓜果、大氅.....几乎要把半个家搬上,于是退而求此次,毕竟都想出门了,不如去吃顿饭。
他们在路边搭起的小面摊里坐下。那面摊用棚子支起,如今天气太冷,街边只摆着几张桌子,两人点了虾面,林慕早已吃遍了周遭大大小小的店铺,说来也头头是道,“你别看这地儿偏僻,但味道是顶好的,如果暮春或是初夏来,还能吃到招牌三虾面。”
两碗面很快端了上来,味道确实如林慕所说很是不错。平底碗里装满了炒好的虾仁,一个小碟堆着时蔬,还有一个笠式碗内盛了手擀的汤面,爽滑劲道。
吃了大半后,顾放想到之前的三虾面,“你刚才说暮春能吃到的三虾面,是怎样的?”
“三虾是指虾籽、虾仁和虾黄。”林慕如数家珍,“为了配合三虾的口感,面汤是猪骨和鸡骨熬制的,更香一些。”
他舀起一勺汤,也不送进口里,自顾自说着,“不过三虾面虽好,但错过了时节,三虾就不再是三虾,只能退而求其次。”
这句话突兀又意有所指,顾放心头咯噔一声,对面的林慕明明近在眼前,却有触不可及的游离感,他稳了稳心神,勉强笑道,“人的口腹总是情有独钟的,我们下次早点来。”
林慕夹起一只大虾,“春末夏初,虾籽最多、虾脑最饱满,后来盛极转衰,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
顾放听这话已有不详之意,果然听林慕道,“我们已经分开了,破镜难圆,就到此为止吧。”
顾放看他的爱人,露出苦笑,原来是在他的梦里,被梦见的人醒了。
整个梦境摇摇欲坠,模糊震蕩,竹椅、汤面、眼前人,渐次扭曲湮灭。
所有的景象化作一座巨大的花园,其中纵横铺展着无数小径,他望见自己与林慕在无数个须臾里,做出了不同的抉择,从而分岔出全新的可能性。
某些时间里,他们未曾相遇;某些时间里,他们不过点头之交;某些时间里,他们是行至陌路的爱人;某些时间里,他们是惺惺相惜的宿敌。
时间永远分岔,在数不尽的未来里,他们试图逃脱熵增的命运,作为存在偏差的幸存者,可总是事与愿违。
川流不息、不可逆留的岁月长河,是最大的幻觉。其实本身他与林慕的人生就如同这座花园,在平行交错的分岔里博弈、战斗、改变,在其中或得到或失去,或存在或湮灭。
但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性,最终都指向了一个结局——他们在岔路里,完成了一场短暂又漫长的告别。
这个念头掠过,顾放遽然一惊,冷汗涔涔,终于从反反複複的梦中醒来。
后来的几年,林慕与顾放都不曾再见,在相府探望病重的沈澜祁时,两人颔首致意,俱是得体客气。
往昔权倾朝野的右相,躺在榻上面如金纸,形容枯槁,恐是时日无多,留下那双凛冽的凤眼,生机不灭。
顾放与沈澜祁虽是一条船上的人,但总是相看两相厌,在故人病榻上,依旧言语带刺,“不是祸害留千年,你怎麽快死了?”
“王八才留千年。”沈澜祁懒懒靠着,神色中颇有不屑,“本相是天妒英才。”
“少往脸上贴金。”顾放提着一坛酒,“喝吗?”
沈澜祁矜持地擡了擡下巴,“你都这般求本相了,就允了。”
“谁求你......”
“别吵。”林慕忍不住打断两人,“他现在什麽情况,还喝酒?”
“世子说得对。”裴煜久违的青筋直跳,“一把年纪了,有点数吧。”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