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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们不顺眼已经很久了,还是打一架吧,谁怕谁啊。”
靠窗的林慕忽然推开只漏了缝隙的窗,晚风呼啸而来,一下子吹灭了烛火。
一室漆黑。
“哪个人欠揍熄灯了。”
“咳咳咳,风怎麽那麽大,想我快点死早说。”
“吹吹脑子吧你们,老子听你们逼逼赖赖烦了。”
“吹他娘的,这世道谁不烦。”
夜奔(正文完)
大燕四杰位高权重,很久没有这般畅快淋漓的骂人了。
宴席终究会散场,天色将亮,几人互道别辞。
裴煜準备离开时,遇到了急匆匆往里赶的沈簪花。此时小丫头已长成大姑娘,她冒冒失失地揪出他的衣袖,“沈澜祁还活着吗?”
顾放和林慕走在后头,她大抵是急昏了头,抓了最陌生的人来问。
裴煜白龙鱼服至此,他听着姑娘清脆的声音,料到是沈家义女,便教训道,“这般没规矩?你......”
他的话音在沈簪花擡头后,戛然而止。
她一身利落的装束,似是从远方赶来,额角汗水氤然,看上去不到双十年华,清秀的面容上一双眼睛如金刚石。
“赵......赵知希。”帝王失态地踉跄了一步,转而又失笑,自己怎会生出这般荒谬的念头,赵知希早已作古,即便她诈死,也不可能是这丫头的年纪。
“什麽?”沈簪花是第一次见裴煜,并不知道他的身份,狐疑地瞅着他迅速失去血色的脸,又从他身后觑到了顾、林二人。
“舅舅。”她躲闪着目光,既想问又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怎麽样?”
林慕闻言,让开一个身位。
她看见沈澜祁背对着自己,在烛火照不到的阴影里,模糊成黑黢黢一片,几欲随风羽化。
对这位名义上的父亲,她没有过孺慕,也没有过和解,至于为什麽会横跨大半个建邑跑来,她没想清楚。
这些年,她恨不得离沈澜祁越远越好,先是与她舅舅住在一处,后来舅舅发现她喜爱火药武器,便派人带她去浣月神教小住,顾放手把手教她,她看不顺眼那只狐貍,却不得不承认有点本事。
可是,无论离得多远,她总能听到沈相的传闻,在市井茶馆的说书人口中,那是泽被后世、有经天纬地之才的名相。
而杜家的姑姑说,舅舅和顾放曾在太学就读,沈澜祁作为院长曾上过一课,关于家国的探讨,她本不感兴趣,听着听着却入了心。
舅舅认为,国家存在的意义,是为了人民能安居乐业。
顾放觉得,不破不立,国家的和平才能确保人民的安稳。
杜家姑姑敷衍道,“这些人吶,就是吃得太饱,一天天事儿的。”
后来,她反複思忖,得出了自己的结论——若这个世界能再平等一些,每个人拥有选择的权力,自由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儿,是不是能更幸福?
彼时她组装完顾放的手枪,顾放这懒骨头半躺在榻上,听完她一番高论,评价,“很有想法。”
“你这幅德行,还想追回我舅舅?”她自然知道拿什麽刺激。
“小丫头片子,你懂什麽。”顾放笑骂道,“你想实现的这些,怕是千年后也难得很。”
她就想这厮甚是悲观。
顾放道,“步子不要迈得那麽远,我瞧着你这手艺,说不定能加快热兵器时代的进程。”
“什麽叫热兵器?”顾放和舅舅一样,懂得许多她闻所未闻的知识。
“区别于刀枪剑戟的武器。”顾放扫了一眼她手中的物事,“你想想,就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有了枪也不受制于人。”
顾放虽然人模狗样白张一张嘴,但确实言之有理。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知道曾经的兵器谱之争,也明白了傅以安便是葬身于此。
年幼的时候,她能一厢情愿的怨恨沈澜祁,可年岁见长,反倒是非对错,不可言说。
——哪怕远在天涯,只要想见,她骑一匹快马,就能相见。
现在他们只隔了短短几米,隔得却是生死。
沈澜祁自然听到了门前的动静,依旧沉在阴影里。
林慕看着这对父女,终是开口,“沈院长,簪花来了。”
“嗯。”沈澜祁握着酒壶的手一紧又放松了力度,“你娘亲的房间在那边。”
他不回头。
沈簪花眉心一皱,再无留念的掉头就走。
她路过院子里的花木扶疏,廊间灯盏笼罩在唇角紧抿的脸上,照出少女坚定的眉眼。
光影交错,阴阳殊途。
裴煜叹了一声,“连你女儿的最后一面都不见?”
沈澜祁低低一笑,“不必。”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