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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也沉得住气,不是个爱冒头邀功的。”容华点头,“你说说,朕该如何赏他?”
杜有厓想了想道:“依老奴拙见,陛下也不必急着赏,既然殿下和喻家小公子都将这事瞒了下来,陛下索性就当不知道,等过段时日再寻着由头一并行赏,既不亏了喻家小公子,也顾全了殿下的颜面。”
容华哈哈一笑:“还是你这老东西会盘算吶,满朝的文武百官若都有你的玲珑心,朕可就省心喽。”
“能替陛下分忧,可是老奴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杜有厓笑得愈发讨喜,仔细替容华理平冠服的褶皱。
今日是浴佛节的第三日,吉时一到便要开祭礼大典,祈福大齐朝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延伸的九十九级云梯上,文武百官分立两侧,帝后从中行过,到祭台前上三炷青香。
圣上用柳叶沾了水,洒在佛像金身之上。僧人诵经,内侍唱礼,百官朝拜,一年一度的浴佛节祭礼临近尾声。
祭礼最后,太子身着朱色祭服上前,一旁的僧人递过点灯杵,太子接过,将点灯杵头上的火苗伸入莲台。
待灯芯引燃,平安灯被撑得四角分明时,守在旁边的宫人就能解开绳索,让灯升空。
然灯杵将将碰到莲台,变故陡生!
火光伴随着轰然的鸣响骤然喷涌,只见火舌迅速窜起,疯狂席卷了巨大的灯笼,连带固定的高架也被蚕食侵吞。
“是火油!父皇小心!”
太子被炸开的竹骨烫伤了手,却顾不得伤势,先行一步护着圣上等人后撤。火势窜得太快,整座高台都发出叫人牙酸的“嘎吱”声,也不知是哪根木头率先松动,好似只是一个错眼的功夫,带着火舌的横木已轰然砸下。
容姒最先听到的是寺庙的钟声,足有两人高的晨钟,敲响时即便站在山脚也能听闻。然这一次,不是余韵悠长的钟鸣,而是一声连着一声,追着鼓点般疾。
容姒听得心头顿沉,顾不得脚伤起身,然无需她再寻个高处,祭台的方向已肉眼可见地腾起浓烟。
出事了。
祭礼未成,圣上下令立即回宫,出行时那般浩蕩威仪,去时只剩步履匆匆。
“打听到了。”
秋禧一头扎进车辇,珠弥递了杯茶,秋禧两口喝完,忙低声道:“祭礼上平安灯不知怎的突然起火,烧得高架都塌了。据禁卫军所报,有重伤三人,轻伤十一人,皇后娘娘受了些惊吓,太子殿下也负伤了。”
容姒听得一怔,怎会这般严重!
“可知起火缘由?”
秋禧道:“听在场的内侍说,太子殿下之所以反应那麽快,是因为当时在灯下闻到了火油的味道,也多亏了太子殿下反应及时,圣上和娘娘才能安然无恙。”
秋禧迟疑道:“若真是火油,莫非……是有人要对太子殿下不利?”
不,不对。
容姒眸色渐深,太子分明已然知道了灯有问题,为何还是任由事态发展!
梦中父皇大怒,民间有不少人将平安灯起火的原因归咎到了太子失德,朝堂上人心浮动,甚至提议要父皇废储。
可如今,父皇已然知晓有火油的存在,太子即成了无辜被害的一方,弹劾太子的理由已不成立。不仅如此,太子在危急时刻护下父皇母后,旁人只会赞他忠孝仁义,有储君风範……
容姒细想之下,只觉头皮发麻。
太子素有仁德之名,就连容姒也觉得他行事颇有君子之风,是当之无愧的储君人选。
所以她才会在太子面前点出平安灯的异常,将一切交由太子处理。
可眼下比梦中更为严峻的事态告诉她,她错了。
她错算了人心。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在太子面前表现出异样,在太子看来,发现火油完全是个意外,容姒在其中的作用仅仅只是个“巧合”。
***
太子瞧着被包扎好的右手,距护国寺回宫已又过去三日,然这只手依旧能感到隐约的刺痛,太子垂着眸,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神色。
“查得如何?”
眼下聚在东宫的都是太子信任的东宫臣属,喻良臣亦在其中。听太子问,下首一个肤色微黑的男子回道:“历年来这平安灯都是由南雀街的一家董氏灯笼铺所做,董氏是多年皇商,按理不该有什麽问题,但我们的人到那时,里头基本已人去楼空,只剩两个烧灯笼的小学徒,只知东家吩咐了要烧掉一批次品随后关门歇业,旁的再问不出什麽。”
另一人接道:“我们将未烧完的灯笼带了些回来,殿下请看。”
小学徒烧得匆忙,然灯笼易燃,抢下来也只剩了个焦黑的框架和底座。只是从里面看,能隐约看到底座上的一个半弧型刻痕,似是什麽符号图腾。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