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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容姒终究不愿荒废学业，仍是时常去往藏书楼, 偶尔也向吕、範两位讲学请教。
珠弥又来催请，甚至搬出了苏嬷嬷和钟太医, 容姒无法, 只得搁笔，熄灯就寝。
然困意一上来，便又陷入那漫天素雪的冬寒之境，容姒清楚知道, 这个梦中的节点, 是在她跪叩凤仪殿之后。
她在摘星台上约见了喻良臣。
风雪已停, 然宫檐道旁的积雪未化, 天色依旧沉暗, 灰蒙蒙阴沥沥, 不见日辰天光。
容姒自摘星台上远眺, 入目皆是被白雪覆盖的寂静人间，她在其中, 也不过是沧海一粟，恒河一沙。
栏杆冰冷，容姒却依旧俯靠其上，直到身后骤然传来脚步声，容姒只觉肩上一沉，便被带着退了两步，撞入一双清冷疏离的眼。
“殿下要臣来此，是看殿下自绝麽？”
容姒微微一怔，待反应过来眼前之人说了什麽，又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连她自己都觉得意外，这个时候，她竟还笑得出来。
“你以为我是要从这里跳下去？”
容姒示意喻良臣看摘星台的下层檐角，那里有只竖着尾巴的松鼠：“不知它是怎麽跑到摘星台上来的，看它的样子，怕是忘了回去的路。”
喻良臣却忽而道：“微臣会请奏圣上，求娶殿下。”
容姒眼睫一颤，猛地回头看向喻良臣，然目中光亮刚起，又被他的下一句湮灭于冰雪之间：“殿下为臣所累名节尽毁，臣自该负责到底。”
容姒抿了抿唇：“你是为这才要娶我？”
喻良臣的眼中依旧无波无澜，对他来说，娶不娶她好似都无关痛痒，不过是他需要弥补的一个错误罢了。
容姒重新转头，背对着喻良臣，怕他瞧见她眼底的难堪，只冷声道：“我是爱慕你，可我不需要你的怜悯，更不需要你为了顾全我的名节，娶我为妻。”
“我会自请去莲溪观清修，从今以后，你做你的良才贤臣，我伴我的青灯古佛，我们两不相欠。”
容姒一字一句说得艰难，下意识去寻那只站在檐上的长尾松鼠，可无论她怎麽找，那只松鼠就是不见了。
许是找到了回去的路，容姒本该为它高兴，却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睁眼时，容姒抚了抚眼角未干的泪痕，怔然许久。
自从得知梦中的詹事府左庶子就是喻良臣之后，容姒便隐隐有所怀疑，怀疑那张小像画的是喻良臣，怀疑未抛出的玉簪花也是为喻良臣。
今日这梦便已证实，原来梦中的自己，的确倾慕过喻良臣。
她竟是怀着这样的心情，看着喻良臣举兵造反、残害皇室，又由爱生恨，对着喻良臣拔刀相向，却最终死于叛军刀下。
可她爱到极致，恨到极致，得到的不过是那人轻飘飘的一句叹息，好似她那一梦浮生，皆是笑话。
容姒为梦中的自己不值。
这梦之后，容姒再睡不着，索性披衣而起，独自沐熹微而行。
不知不觉竟又行到了文殊阁，廊前依旧是那几株梅树，只是初来时梅花未落，眼下却还未见花苞，可见时过境迁。
状元桥上不知何时立了一人，依旧是乌纱青袍，只是袍上的补子换成了白鹇，与梦里如出一辙，一时叫人分不清梦里梦外。
容姒目中微沉。
喻良臣于桥上行礼，他如今须随同上朝，蒙太子召见先入东宫，因时辰尚早方才重游文殊阁，竟是远远瞧见容姒也在此地。
可她穿得单薄，身边无宫人跟随，竟连宫灯都未提一盏。
然未等喻良臣上前，容姒已转身离开，未有半分停留。
喻良臣微微扬眉。
容姒走得头也未回，眼下她着实不想见到喻良臣，然未行出多远，身后便有脚步声匆忙追来，容姒停步，见是一脸生的小太监提着宫灯追上她，低声道：“天色尚暗，殿下慢行。”
容姒道：“你是哪个宫的，以前似乎没见过你。”
小太监回道：“奴才是新调到文殊阁当值的，方才喻大人嘱咐奴才，务必要将殿下送回露华殿。”
容姒眉间轻蹙，她是愈发看不懂喻良臣了，起兵谋反的是他，要诛杀昭明公主的是他，不惜自伤以退为进的还是他，可他也会因以为她要跳摘星台而出手相救，会为顾全她的名节娶她为妻，眼下又在担心她的安危而特意寻了小太监跟随。
究竟哪个是他，又或者哪个才是真的他？
破晓的晨光穿透云雾，照得枝头的珍珠玉露消弭无蹤，直到回到露华殿，容姒都未能寻到答案。
***
碧芜宫中，宫女桃溪才撤了烛火，忍不住道：“殿下何必做得这样急，皇后娘娘也没说何时要这笼袖。”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