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阑懒洋洋靠在椅背上,道:没去过,看看。
现在可不是游玩的好时候。江尽棠说:江南水灾严重,瘟疫横行,不如转道去文州看看。
我偏不。宣阑瞥了江尽棠一眼:我乐意去哪儿就去哪儿,要你管?
江尽棠说:你家中长辈脾气一定很好。
宣阑回想了一下,确实,不管是父皇还是母后,对他都很慈爱,连重话都很少说。
他抬起薄薄的眼皮子看着江尽棠:你怎么知道的?
江尽棠说:若你真是我儿子,你一定长不到这么大,就被我打死了。
宣阑:
这人的狂言听多了,宣阑竟然没觉得冒犯,反而笑了一声:那你儿子活的太难了。
你父母也不容易。江尽棠温声说。
宣阑啧了一声:之前没问,你这么大年纪了,应该早就娶妻生子了吧?
嗯。江尽棠面不改色的撒谎:不仅娶妻生子了,还有两房妾室。
看不出来,你倒是会享福。
糕点上来了,江尽棠喝了口热气腾腾的茶,道:小公子呢?
宣阑本想说自己尚未娶妻,忽然想到什么,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说:有一位尚未过门的妻子。
江尽棠笑了:姑娘愿意嫁给你挺难得,好好珍惜她。
你一直端着副长辈的架子教育我做什么。宣阑有些烦躁:我同你也差不了几岁。
江尽棠只是笑着摇摇头。
他和宣阑差的可不只是几岁。
说来可笑,站在两个极端的人,却经历了同样的黑暗岁月。
他在深渊里苦苦挣扎时,小皇帝也在乾元殿外的台阶上抬眸看着寒星,吹过同样的冷风,见过同样的冷月,分明应该抱在一起取暖,却又要在看见对方时,让对方遍体鳞伤,千疮百孔。
而且宣阑俯身,看着江尽棠的眼睛,语气半真半假的: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未过门的妻子是个姑娘?
江尽棠一怔。
林善芳,不是个姑娘么?
须臾之间,他想到什么,长眉蹙起:你喜欢男子?
宣阑头一次被人这么问,他抱着胳膊笑了:怎么,不行?
不是不行。江尽棠想,我觉得可以,但是你爹若是知道宣家无后,恐怕会从皇陵里爬出来打死你这个不肖子孙。
宣阑看他还真的信了,无趣道:跟你玩笑两句而已。不过看你这样子,以前接触过有龙阳之好的人?
江尽棠若说没有接触过,就实在是太矫情了。
毕竟他和宣慎的艳情话本在民间屡禁不止,街头传闻不断,就是三岁稚童都知道两句。
刚进宫江尽棠就因为一副好皮囊接触了无数恶心事儿,只是宣慎到底没想他彻底陷入泥潭,不许人对他做什么,否则哪里会有如今的江尽棠。
皇宫最是富丽堂皇,也最是藏污纳垢,包括宣恪将他从水里捞出来那一次,也是因为宗室里有个纨绔看上了他,使出的逼迫手段而已。
宣恪自以为是他的救赎,将他送进了珍纯太妃的福元殿,但其实只是换了个地方受难罢了。
落水之后不过两日,宣慎就找了个由头将那宗室纨绔发配三千里,人没出京城已经被秘密砍了头,头颅放在雕花精致的红木托盘上,就端端正正的摆放在还是个小太监的江尽棠面前。
宣慎走到他身边,抬起他的脸,将他唇角的血迹擦去,声音很轻,却带着威胁:你看见了吗,这就是权利。你的生死境遇,全在朕的一念之间。
朕是对不起你,但是阿棠,你得知道,朕也有苦衷。
年少时候的江尽棠不同现在已经被磨平了棱角,他敢抬起头,睁着满是怨恨的眼睛,直视当朝天子,哪怕声音都已经嘶哑:苦衷?
不过是因为你的恐惧,你的权势,你的帝位罢了。
既然已经举起了屠刀,何必再装好人。
宣慎没有生气,他只是沉默的许久,才柔声说:阿棠,你是一把锋利的刀,但是这刀锋,不该向着你的主人。
你若还是不懂,就回福元殿去吧。
江尽棠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一切情绪都被藏匿了起来,他笑着对宣阑说:你没有见过吗?
这话无疑是在挑动宣阑敏感的神经。
他几乎是立刻想起了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站在门外看见的那一对拥在一起的人影。
见过。宣阑面无表情的说:就是因为见过,才觉得恶心。
他觉得和先帝、安王都搅在一起的江尽棠恶心,一看见江尽棠就心跳加快的自己更恶心。
江尽棠认为宣阑这样的想法太偏激,而且很有可能是因为听说了自己和先帝的什么传闻,他应该劝劝宣阑,于是他说:不管喜欢谁,都是别人的权利。
那你呢?宣阑忽的盯着江尽棠,你会喜欢男人么?
少年眼神锐利,语气也像是裹挟着刀子,一时间让江尽棠不知道怎么回答。
不管是少年时还是如今,似乎都有许多人倾慕他,但是他于情爱一事从不在意,连生死都已经自顾不暇,再谈情说爱未免太过于奢侈。
良久,江尽棠才说:我方才不是已经同你说了,我已经娶妻生子,还有两房妾室,自然不会喜欢男子。
宣阑瞬间了无兴致,看着窗外的景色说:你又不喜欢男人,来教训我做什么,还以为戳着你痛脚了。
江尽棠喝了口茶,才说:你的父母,实在是太不容易。
宣阑:
吃过饭,两人回了客栈,众人已经收拾好,可以出发了,印财的人在前面开路,江尽棠几人就在后面跟着,确实省力不少。
此次出行江尽棠明面上带着的人就只有山月和简远嘉,马车自然也就只有一辆,宣阑不乐意跟他待一块儿坐车,找印财的人借了匹马,远远地跑到了前面,简远嘉这才趁着机会进了马车,鹰哨头子名不虚传。
能让简远嘉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对对方极高的褒奖了,江尽棠问道:如何?
将人拖住了。简远嘉说:聂夏这人难缠的很,差点就暴露了行迹,等来日回了京城,我非得一把火把他府邸给点了。
江尽棠手里握着一卷书,眸光落在上面,语气淡淡:你若是点了他府邸,他能把北镇抚司给你抄了。
简远嘉露出一个牙痛的表情,不然我还是今夜就把他宰了吧,免得夜长梦多。
见清不在,你就别丢人现眼了。江尽棠道:你不一定是聂夏的对手。
简远嘉撇嘴,难得的没有堵江尽棠。他靠在车壁上,道:我看你对小皇帝的态度,还真把他儿子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