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阑挑眉:谁说喜欢的人就只能有一个了,我在京中有喜欢的人,看见你,又喜欢你,不行么?
江尽棠:
江尽棠白玉似的耳根通红,看着宣阑的眼神简直不可置信,猛地站起来道:我回去了。
他走出几步,听见宣阑在后面懒洋洋的声音:你自己怎么回去?
江尽棠冷漠的打开了屋顶边上的一扇小门,道:正常人一般都不会直接跳上来。
说完,啪一声,摔上了门。
宣阑笑出声来。
此时华州万籁俱静,阒然无声,他在明月清风里笑了一会儿,忽然抬手盖住了自己的脸,手指下的耳根,也慢慢变红了。
江尽棠回到房间,在屋子里转了两圈,简直坐不下来。
宣阑不得了。
很不得了。
简直是反了天去了!
前十八年不声不响,不近女色,没有任何世俗的欲望,结果先是跟宣恪喜欢上同一个姑娘,又十分理直气壮的说自己喜欢上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个大男人。
这个大男人还是江尽棠披的一层假皮。
若说之前宣阑知道了舒锦是谁,只会想要把江尽棠凌迟处死,现在就绝对会把江尽棠亲手剁碎了放点盐放点葱蒜辣椒包成肉包子喂狗吃。
江尽棠双手撑在梳妆镜边上,看着昏黄铜镜里自己的脸,哪怕是烛火幽微,铜镜模糊,也依然能够看出那是一张平凡的不能再平凡,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脸。
宣阑是眼睛瞎了,还是脑子坏了?
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他?
江尽棠闭了闭眼睛,深吸了口气,将鸣镝拿了出来。
之前一直没有放,是想陪着宣阑再走一段路,但是现如今,是绝对不能再待在一起了。
分开之后,宣阑的脑子应该就能清醒了。
再不清醒,就让山月再照着他后脑勺来两下。
江尽棠人刚走到窗边,就听一道幽幽的声音:你要做什么?
江尽棠:
江尽棠看着倒挂在窗口的宣阑,忍无可忍的摔上了窗扇。
这些习武的人,怎么一个个的都喜欢挂窗户。
宣阑自己在外面推开窗,燕子一般轻巧的翻了进来,江尽棠道:你不回自己房间睡觉,来我这里做什么?
宣阑在罗汉椅上坐下,道:想再看看你。
江尽棠:
江尽棠吸口气,觉得自己真是好多年没有这么真切的意识到自己还活着了。
要是死了,绝对不会被宣阑这小畜生气的想要动手打人。
从某种方面来说,能轻而易举的让江尽棠生气,宣阑也是很有本事。
江尽棠放下床帐,连烛火也一并吹熄了,房间里霎时只剩春日的苍白月光,江尽棠声音很冷:我睡了。
宣阑撑着自己的下巴:你睡啊,我又不吵你。
江尽棠平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本以为自己会被这狗崽子影响的睡不着,但是没多久,就沉入了深梦里。
梦见的还是他最不想回忆的往事。
那年,他十八岁。
在五月底,看着凋残的海棠,他给自己过了十八岁的生辰。
这一次的生辰,没有下人们喜气洋洋的恭贺,没有哥哥姐姐的恭贺,没有娘亲亲手煮的窝了荷包蛋的长寿面,也没有父亲的殷切教诲,他跪在福元殿枯残的、里面养满了各种毒蛇的荷塘边上,耳边是暮春的风声,和蛇类吐信子的嘶嘶声。
手里抓着的,是皇帝下的圣旨,要他做江氏一族的监斩官。
那年的暮春格外的冷,分明已经将到槐序,风却还刺骨,他一身单薄的白衣,跪在海棠花树下,像是一把已经拉到了极限的弓,不知道在哪个瞬间,就会粉身碎骨。
印沿霜的华服拖曳过地面,她妆容精致的脸在夜色里看着竟然有几分妖邪,涂着蔻丹的手指抬起他的下巴,逼迫他抬头,于是她看见他满脸的泪痕,满意的笑了:我想起今日是你的生辰,这是我送你的生辰贺礼,不喜欢么?
她高高在上的仿佛赢尽了一切,却在江尽棠一句话下溃不成军:就算是死,我阿娘也和爹爹死在一起,你算什么东西。
印沿霜的表情狰狞起来,手指用力,尖利的指甲几乎要陷进江尽棠的肉里,她冷冷道:你看看你,生了一张和崔澹烟如此相似的脸,连说的话也是如出一辙的不讨人喜欢。
江尽棠没再开口。
他知道只这一句话就够了。
印沿霜能宠冠六宫还顺利养大了先帝的幼子,城府深不可测,收敛情绪的速度极快,她收回手,端庄的站直身体,淡淡道:元谨给你送了碗长寿面,说过往你生辰,崔澹烟,或是江余音,都会给你煮,这一碗长寿面,是他亲手煮给你的,他金尊玉贵的养大,不会庖厨,为了一碗面,受了不少伤。
江尽棠无动于衷。
印沿霜继续说:他想见见你,我当着他的面,把那碗面全部倒了。
她似笑非笑的侧眸看着江尽棠: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你不配。
江小郎。印沿霜轻声说:从明日起,你就彻彻底底的是孤家寡人一个了,你将会亲眼看着你所有的亲人被砍头,那时候,血流成河,尸体如山,成为你再也逃脱不出去的梦魇。
而你,从云端跌进烂泥,从状元郎变成一个小太监的你,哪里还配得上我的元谨,亲手煮的长寿面呢?
印沿霜叹口气:多可惜。
你的人生还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她转身,笑的明媚:为防你明日监斩时太过伤心,今夜就在荷塘里睡吧,或许和冷血的蛇一起待得久了,你的血也会冷上几分,那样的话,就不会太难过了。
有人伸出手,把江尽棠推进了蛇坑里,他手里还紧紧抓着圣旨,抬起眼睛时看见天上一轮弯月,冷的瘆人。
像是蛇的体温。
江尽棠从梦中惊醒,手无意识的抓住了什么,喘息急促,浑身冷汗。
故人频繁入梦,除了宣慎,他最厌恶的就是梦见印沿霜那个疯女人。
梦见她,就意味着那种被毒蛇包围、缠绕、撕咬的感觉又会卷土重来。
怎么了?黑夜里有人抱住他,体温很高,像是一个暖烘烘的小炉子,瞬间把江尽棠拉回了人间。
江尽棠浑身一僵,良久,才说:你怎么在这里?
本来要走的。宣阑声音有些哑:但是你好像睡的不安稳,就留了一会儿。
江尽棠闭了闭眼睛,道:你回去睡。
一起睡吧。宣阑说着上了他的床,说:做了噩梦发现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是很孤独的。
你又知道。江尽棠喘出一口气,拦住宣阑:我已经没事了,你回去,一起睡,不合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