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被他吓了一跳,他从未见过温润如玉的先生这副模样,哆哆嗦嗦的道:不、不知道,就是听说好像是晕过去了,现在都还没醒,大夫们都束手无策
话还没说完,温玉成就已经往门外去了,步履生风,还没等老管家反应过来,温玉成人已经不见了。
嫌马车慢,温玉成骑马到了太守府,大约是因为他常来找江尽棠,没有人拦他,温玉成一路顺遂的到了江尽棠住的院子,山月脸色很难看,站在门口,廊檐下还跪着一群战战兢兢的大夫。
温玉成扫了他们一眼,问山月:他怎么样了?
山月抿了抿唇,道:很不好,一直不醒,连药都喂不进去。
我进去看看。温玉成说着就要开门,山月却道:温先生!
温玉成顿住:怎么?
山月道:陛下在里面。他阴郁道:除了大夫,陛下不准任何人靠近。
温玉成冷笑道:他是巴不得江尽棠去死吗?!
山月一愣。
温玉成怎么会这么紧张主子?
此时他的言行举止,和平日里判若两人,让山月都不太敢认了。
温玉成没再说话,推门就进去了,房间里面是一大股散不去的药味儿,江尽棠面色惨白的躺在床上,没有丝毫生气,如果不是心口还在微微起伏,甚至会让人觉得他已经是一具尸体。
宣阑半跪在床边,他眸光只落在江尽棠的脸上,对于来人看都没看一眼,只是沙哑道:滚出去。
温玉成笑了声:该滚出去的是你。
山月跟进来的时候听见这句大逆不道的话,后背一僵:温先生!
温玉成没有理会山月,冷冷道: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宣家,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你如今这般惺惺作态,若我是他,看了只会觉得恶心。
温先生!山月一把抓住温玉成的胳膊,带了几分强硬:你是不是酒喝多了?!休要在此胡言乱语,陛下面前,容不得你撒野!
你们怕他,我不怕。温玉成嗤了一声:说什么九五至尊,天子皇帝不过胆小如鼠忘恩负义之辈!宣慎如此,你宣阑更是如此!当年
温玉成!山月提高了音量,带着警告:主子吩咐过,当年之事,若是有人敢在陛下面前提起杀无赦。
温玉成一怔,眼里水光弥漫:好好一个江尽棠!好一个江尽棠!你真是将一身肉一把骨全部拆下来祭给了宣家的江山你又何苦,你又何必!
分明是天下欠你,宣氏负你!温玉成捂住眼睛,声音几乎哽咽:为何粉身碎骨的,也是你啊
*
作者有话要说:
好想判狗皇帝无妻徒刑。
第87章 透骨香
你什么意思。宣阑一把揪住了温玉成的衣领, 像是一头被触怒了的野兽,声音喑哑而带着逼人的寒气,什么叫天下负他?!
陛下山月额头上都渗出了冷汗, 他上前一步,企图分开两人:温先生喝多了, 胡诌的话,请陛下不要放在心上,小人这就将他带走!
宣阑却没有理会他,那双眼如同盯上了猎物的鹰隼, 只是直直的盯着温玉成:既然你要说, 就把话给朕说清楚,否则朕即刻命人把你剁碎了拿去喂狗你若是不信,大可以试试看。
我怎会不信。帝王雷霆之怒, 温玉成却并不惧怕, 反而古怪的笑了:你宣家人,做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儿来,我都信。
宣阑手背上青筋蹦起:你少在这里装神弄鬼你到底是谁?!
温玉成刚要说话, 屋内忽然响起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宣阑一僵,扔开温玉成, 转身回到了床边:江尽棠?!
山月也连忙上前, 就见江尽棠已经睁开了眼睛,脸色苍白如纸, 他似乎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唇边都带着鲜血。
宣阑的手指一直在发抖, 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惶恐:叫大夫叫大夫进来!
山月连忙让外面候着的大夫进来, 其中最德高望重者颤颤巍巍的上前给江尽棠诊脉, 大惊之下连忙磕了一个头:千岁爷千岁爷他怕是
后面油尽灯枯四个字还没有出口,他就看见少天天子阴鸷的眉眼,连忙把话吞了回去,伏在地上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但是他知道,屋子里跪了一地的大夫都知道,江尽棠的身体就宛如一张在多年前就已经千疮百孔的布,这么多年缝缝补补,拖到如今,终于全是针脚补丁,再无下手之处。
甚至可以说,这数年生命,都是他偷来的一般。
宣阑握住江尽棠的手,分明自己手指冰冷,声音却很镇定:没事的,吃了药就会好,你别怕,我已经让人去熬药了。
他抬手将江尽棠唇边的血迹擦去,轻声说:你不会有事的。
你绝对不会有事的。
江尽棠的五脏六腑都在翻搅,喉咙里几乎全是鲜血,他眼睫颤了颤,眸中映出宣阑的脸,少年似乎沧桑了许多,不复从前意气风发。
江尽棠还是比较喜欢以前他目下无尘的模样。
你说我没事。他声音很哑,却带了一点笑:那你哭什么。
宣阑一怔。
他哭了么。
手指抚上脸颊,那滴眼泪从眼眶里落下,已经冰冷,沾在江尽棠白玉似的指尖。
江尽棠想,宣阑竟然会为了他流泪。
这滴泪如此的沉重,让他的手都如千斤,落在了被褥上。
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江尽棠缓声说:我梦见我的少年时候。
江小公子的少年时候,什么都很好,他几乎沉溺,可总觉得还少了什么。
他看着满院子的杏花飘零,才想起,原来是没有宣阑。
他最好的年华里,宣阑没有出现,偏生在他的苟延残喘中,这个少年留下了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你的少年时候。宣阑哑声问:你想回去么?
江尽棠摇摇头:回不去了。
世事漫如流水,每个人都被裹挟在时光的洪流里不断向前,无人可以回首。
江尽棠看着阳光明媚的窗外,他眸光没有什么落点,似乎只是在看空中的微尘,他能够感觉到生命在一点点抽离这具身体,这次大概是真的熬不过去了。
局已布好大半,应当不会出太大的差错。他此时死了,时间恰好。
宣阑。江尽棠咳了一声,抓住了宣阑的手,轻声道:我帮了你一个很大的忙。
什么?
江尽棠却没有回答宣阑的问题,只是说: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