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远嘉道:安王这一趟过来,就说了一堆废话,难不成真是想你了?
江尽棠唇角牵出一点冷漠的笑:他来确认我还活着没有。
简远嘉一愣。
江尽棠垂眸道:马车准备好了?准备好了我们就走吧。
简远嘉抱着胳膊道:先帝把人藏得很隐秘,你猜猜在哪儿?
江尽棠淡淡道:福元殿。
简远嘉骂了一声:你他娘的一直都知道?!
不知道。江尽棠说:猜的。
简远嘉不信他这鬼话,道:我就没见过比你还不要命的。
江尽棠莞尔。
福元殿已经多年没有人住,珍纯太妃薨了后就基本上成了冷宫,其实整个后宫都空荡的很,除了几个先帝的妃嫔,都没有正经主子。
山月推开了福元殿的大门,入目就是枯塘,十分显眼。
过往那些与蛇共眠的记忆爬上心头,江尽棠抿了抿唇角,移开视线,简远嘉打开了侧殿的门,里面一股沉沉的灰霉味道扑出来,简远嘉用帕子捂住口鼻,走到一排多宝阁前,转动了花瓶。
多宝阁后,出现了一个密室。
三人进了密室,沿着通道到了一个相对开阔的空间,就见这里放了一些只能维持生存的东西,浓重的腐烂味道刺鼻至极,江尽棠眼睫颤了颤,看见坐在床上的女人。
药王谷被屠的时候陈裳十八岁,十余年过去,陈裳的年纪其实也不算大,但已经是满头白发。
少女曾经青春灵动的容颜变得麻木冰冷,她看着众人的眸光没有半分温度,唯独落在江尽棠身上时,顿了顿,而后诡异的笑了一下:我记得你。
陈姑娘。江尽棠温声道: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了。陈裳抬起头,看着乌黑的穹顶,声音因为常年不开口而显得艰涩:上一次见面,是我亲自把透骨香给你灌了下去。
江尽棠没说话,他上前两步,看见陈裳的双手都被玄铁打造的锁链捆住了,身体消瘦的几乎就是皮包骨头,因为常年不见天日,呈现一种病态的白色,她的坐姿也十分古怪,正常人是无法做到这个姿势的,江尽棠很快明白,陈裳的双腿,已经断了。
陈裳手腕动了动,带动着铁链哗啦啦的响:其实你恨我的吧。
她看着江尽棠,喃喃地说:你当时,眼睛里有泪,你跟我说,你不想活着了,可是我没有听,我还是把透骨香给你灌下去了。
她像是哭又像是笑:因为我让你痛苦了,所以宣慎把我锁在这里十年。
他对你可真是陈裳古怪的说:特殊的很。
他见不得别人苛待你,见不得别人让你难过,可是你最大的苦痛和悲伤,都是他一手赋予。
陈姑娘。江尽棠平静道:十年过去了,当年的事情,已经没有什么好说了。
你们的十年过去了,我却永远留在了十年前。陈裳沙哑道:宣慎临死的时候,嘱咐了我一句话,关于你的,你想听吗?
他说如果过了十年你想听,我再告诉你。
*
作者有话要说:
在亲爹和小叔的对比下,狗皇帝就显得十分正派了。
多亏同行衬托。
第92章 生不逢时
十年前我不想听, 十年后也不会想听。江尽棠声音很平静:陈姑娘就不必说了。
陈裳扯出一个笑,道:你不想听,我偏要说。
她盯着江尽棠的眼睛, 道:宣慎说恨你生不逢时。
她笑出声:你说为什么,他要恨你生不逢时?
简远嘉皱着眉, 手中的剑滑出剑鞘两寸,冷冷道:陈裳!
江尽棠垂着眼睫,缓缓笑了:陈姑娘,你是觉得, 我会对这句话有什么特殊反应么?
陈裳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你
江尽棠立在那里,自如芝兰玉树,他眼中不带什么情绪, 道:很多人爱我。
这不算什么。
更何况。
江尽棠莞尔。
宣慎对他, 从来谈不上爱。
宣慎亲眼看着江尽棠从云端跌落泥淖,又从淤泥里重回莲台,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能走出这样一条路, 也没有第二个人能让宣慎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江尽棠恨宣慎么?
恨。
恨不得将皇陵刨开拖出宣慎的尸骨日日鞭笞, 让他死了也不能安息。
但是,江尽棠也不会否认, 宣慎是一个将制衡之术用的炉火纯青的帝王。
江家势大, 贤名远播,动摇皇权, 于是他步步为营,给江家扣上一顶造反的帽子, 屠戮江氏满门, 巩固皇权。
太子年幼, 皇帝垂危,于是他培养了一把锋利无比的刀,用尽种种手段利用这把刀为幼帝铺平一条康庄大道,又在恰好的时间里将这把刀折断,让儿子能够坐稳皇位,保宣家皇权永固。
这是宣慎的算计,江尽棠自叹弗如。
宣慎在十年前留下一句恨你生不逢时,但若江尽棠生的恰是时候,又何来今日的九千岁。
宣慎不爱他,江尽棠从未在这位帝王的眼睛里看见这种红尘缱绻的东西,他只是清楚的知道,他加诸在江尽棠身上的东西太沉重,所以在弥留之际,以宣慎,而不是一个帝王的身份,对他做出了忏悔。
这是一句迟来了十年的道歉,但是江尽棠已经不需要,也没有意义了。
其实陈姑娘何必恨我。江尽棠轻声道:当年本就是陈姑娘你与虎谋皮。
药王谷主张避世,陈裳却求入世,她有极大的野心,于是她主动找到了宣慎,主动炼药,所求的不过名利。
可不想皇帝并不金口玉言,甚至是个卑劣的小人,翻脸就无情,陈裳一手葬送了她的故土,这是她的孽债,她需要偿清。
宣慎。陈裳嘶哑道:他骗了我。
陈裳自嘲道:我为我自己的愚蠢付出了代价,那你呢?
她看着江尽棠,讥诮道:可你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我看得出来,你快要死了,透骨香的药效,快要消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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