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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脑部遭受重创,失去了前半生所有的记忆,除了本能地吃饭、喝酒、听使唤,其他方面,几与孩童无异。
半个月前初次见面,以为他这个人性格孤冷,不易相与。
后来发现,他只是不太懂得俗世间的那些个相处之道。
实际上,跟他相处起来非常简单,你若需要他帮个不太难的忙,直接开口便好,若是太难,他会直接说“这个太难”;若是可怜他无亲无眷,还遭此不幸,想要对他好,直接送他壶好酒便是了。事实上,只要是酒,甭管上品还是下品的酒,他都不会推辞。
任小念从没见过一个人的生存状态,能如醉佬儿这般纯粹。
更可气的是,他还有维持这种纯粹状态的运气。
失忆了只是忘记他的半生经历,而他的四肢甚至心肺,还残存着曾经的武功根底,遇到外界攻击时,会自主地牵动气机,见招儿拆招儿,虽然他酒喝得多了,手软脚软,但保命足以。
又在流落无双城时,碰上品老爹这么一个大善人,连续命的地方都找着了。
那么,他在失忆之前,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接下来的几天里,任小念几乎寸步不离地跟在醉佬儿身后,小尾巴似的。
小念正大光明,不躲不藏,监视意图很是明显。
若换作是旁人,早就烦了,怒了。
然而善良、简单的醉佬儿并不,他只当是小念孤身一人流落到无双城,跟他一样,没有朋友,没地儿可去。
小念听从了宋康临走前的明示,跟醉佬儿交上了手,以期从武学根基上查出他师承何处。
小念自己的武功很菜,但好在家学渊源,凡江湖上名门正派的武功招式,宋伯都曾说与她听,甚至有些失传已久的绝招儿,她晓得的比本门弟子还要清楚。
不过,她只听不练。
当然,这也不是她的错。
一来宋伯也是个只会说不会做的。他年轻时候为协助旧主人修炼剑术,费尽了心思,散尽了家财,搜罗来江湖上各门各派的武功秘籍,以供旧主人观览。但他自己是个懂得江湖道义的人,悄默声地做下这些事,是为旧主人尽忠;从未修习过秘籍上的武功,是为心中的义。
二来外功还需内功辅修。若内力根基薄弱之人,依凭招式强行修炼,最终只会闹个画虎不成反类犬的笑话。
而宋伯的旧主人本就是个一等一的高手,天资悟性世间少有人能比,无论什么剑招儿,多么繁复奇诡的剑招儿,只要他看过一眼,便能瞬间化为己用,再度变幻出来的招式,威力远胜原版。
就是这样一个武林奇才,后来竟然……疯了!
所幸,他虽爱剑如命,为剑发疯,却还算是个不错的主人。
在发疯之前,为他的两个忠仆安排了后路,将他俩打包托付给了他那位在武林之中极有声望、也极有地位的二师弟。
没错,宋伯跟雍叔的旧主人就是一代剑痴——上官亮仁前辈。
他那个可亲可敬的二师弟,也就是小念的父亲——枕霞山庄的庄主——任因久。
小念武功不行,记忆力还是不错的,尤其是宋伯、雍叔教她的,她都记得。
但她有意无意地挑衅,跟醉佬儿过了不下两百招儿,竟左瞧右瞧,怎么瞧,都瞧不出他究竟师承何派,着实伤脑。
想着得空回家一趟,悄悄把宋伯带来,许能看出些门道。
这一日,小念与那醉佬儿打完酒,顺便在醉鹤轩听那说书先生说了一段儿故事。
回品茗轩的路上,小念自言自语着:“那乌衣楼究竟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从未听宋伯提起?”
她没想到万事不挂心的醉佬儿会接她话,他闭着眼睛道:“乌衣楼啊……听说是个很神秘的地方。”
“咦?你闭着眼睛也能走路啊!”小念的关注点却在他的盲走技能上,他方才说了什么,根本没听清。
“是啊,我不看路,好像也不会走错路……”醉佬儿对他自己究竟有多少不同于常人的技能,好似根本不关心。
“唉,可惜了,你这么好的功夫,没个传人。”小念是当真为他惋惜,同时,她也惋惜她的上官伯父。
这两个人情况还不太一样。上官伯父是天资过高,这样的奇人,百年不遇,没有人能跟的上、抓得住他天马行空的思维,也就没有人能学的全他的武功。他至今未收一徒,实在是放眼江湖,江湖之大,竟无一人有资格做他徒弟,承他衣钵。而指点一个庸人或是笨人,于他而言,太过痛苦。哪及的上他一个人躲起来,琢磨新招儿的乐趣?
而眼前这位醉佬儿呢,他是完全不懂得如何教人。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