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主子的看不起奴婢是常态,要是把奴婢当成朋友才叫奇怪。
随安不动如山,心里却腹诽道,您能忍下林先生,不是也是害怕褚帅回来揍你?
王老安人见她不说话不反驳倒高看她两眼,这之后随安告退,老夫人才悄悄问王老安人,您看这个丫头怎么样?我仔细看了有段儿时候了,想把她放到老九房里。
她说这话也没背着褚翌,褚翌一听就皱眉,我不要什么房里人,也不要那破丫头。
打小儿他身边就围满了丫头,对他有没有那意思他还是能看的出来的。
富贵乡里养出来的少爷的心高气傲,去温存一个心不在自己身上的丫头?
王老安人拍了一下褚翌的胳膊,我见你大哥哥都不敢这样跟你娘说话。老夫人是褚帅第二任继室,先头故去的原配继室都留下了几个孩子,现在也尊称老夫人母亲。
褚翌不再言语,却仍旧低了头把玩手里的九连环。
老夫人见他没了声,这才对了母亲解释道:老九十四岁了,老大在他这个年纪都成亲两年了。
先时我怕他性子不定早成亲说不定要掏腾坏了身子,一直压着,有上门说亲的也被我推诿了过去。
不过岭王叛乱之事已定,老爷迟早要班师,我琢磨着等老爷回来,他这亲事也要搬到台面上说一说了,到时候再往他房里放人,显得我跟老爷打擂台似得,也让新媳妇没脸面。
王老安人一边听一边点头。褚翌撇了撇嘴,起来告退:七哥说平郡王寻了把好剑,儿子也想去看看。
老夫人打发走了他,又接着跟母亲道:随安这丫头,寡言少语,心里有数。您不知道,她刚来的时候,老九拿着书当柴烧,整日里说要学大老爷当劳什子将军,我都忍不住火气捶了他好几次,偏随安问他的小厮,是不是当将军不用念书识字,又问那些兵法阵法要略是谁写的老九竟然听到了心里,打那以后虽然也是混日子,却磕磕绊绊的熬了下来,好歹没把师傅们气吐血。
我又暗地里试了她几次,对了财帛也不动心,难得的是这份儿定力。她又识字,放到老九房里,替他管着他的那些东西也还算稳当。
现在老九身边的几个丫头,不是年纪太大,就是大字不识一个,想抬举也抬举不起来。若是现从外头找,又不知蹉跎多少时候才能寻一个可心的。
王老安人缓缓点头:你说的在理。
随安还不晓得这些故事呢,老夫人身边的大丫头们倒是知道一些,但是主子不明确的表示出来,谁也不会乱传。
随安这边接了新活计,就忙着列单子。
人生四大事,衣食住行,林先生的家眷来了,先头第一件事就是住下。
这院子么,当初是林先生自己挑的,位置也不错,还有个小门能通到外头街上,出行也方便。
只是也不是没有任何缺憾,便是因为后头有个水塘,冬天要格外阴冷些。
林先生又是南边儿来的人,这头一年的冬天格外难熬,到时候家眷们来了,用的炭最好一次领足了,免得冻着客人,也免得她后头跟着受累。
再就是屋里的布置,林先生雅致,房里也没什么富贵的物件,他的家眷们可就不好说了,随安按着客房的家具清单列了两份单子,添添减减的,依照中庸之道终于列成了一张单子。
譬如这床就选了上好的黄杨木,黄杨木硬,易雕刻,刷了枣红木漆,显得亮眼,又散发淡淡清香。
其余的面上的东西看着平淡,但细节里头又体现着精致,譬如女眷们的梳妆台,那镜子就是上京里头的中等人家也用不上的,胭脂水粉自然是从老店里头买了好的来。
这样总列下来,要添加的大约有二三十件,如琉璃风灯,四季如意屏风,红漆描金海棠花的托盘,黄底蓝边牧童横笛的青花茶具等等不一而足。
更因为林先生有一儿一女,儿子已经十岁,想来是读书的,所以随安又准备了文房四宝,虽然不是多么珍贵的,但也是家里爷们寻常在用的。
她这里寻思了一通,觉得没什么遗漏的,便另外抄了单子,拿着去找紫玉。
谁知紫玉见了她又是那种意味深长的笑。
随安那本来已经慢慢卧倒的寒毛瞬间又直立了起来。
拿着单子也不着急交给紫玉,只一味儿的说软话:好姐姐,有什么事您可得提点着我些,只别瞒着我,到时候一下子砸我头上,我可找您抹泪儿。
紫玉握住她的手,笑着捏了一下随安的腮帮子,小丫头看学会排揎人了,我可不怕,只怕你到时候喜得合不拢嘴,不肯出来见人呢。
随安心里一沉,姑娘家躲羞,一般就是说定了亲事。她年纪这么小,不到放出去的年纪,那些想做媒的管家婆子也不敢打包票说能让主家将她嫁出去。那么能叫她躲羞的,也就只有入了哪位爷们的眼,她是九爷的丫头,若是被别的男人看上,九爷那性子,不打死她就是恩典。
她心里沉重,面上却不敢显示出来,仍旧夹缠了紫玉:姐姐就跟我透露一二吧,免得我回去抓耳挠腮的想不通透。有那些琢磨的功夫,我都能给姐姐画几张花样子了。
第四章 林姑娘进府
紫玉笑:想你才来的时候,瘦瘦巴巴,谁想到这才过了三年就长成一个小美人儿了,不怪老夫人喜欢,就是我见了也喜欢呢。
想着老夫人说话的时候也没背了人,她年纪比九爷大好几岁,跟随安她们竞争也竞争不着,倒不如在这里结个善缘,想到这里便道:真是好事,我只说一句,你是九爷的丫头,这一辈子可不就得好好伺候九爷?却不是直说老夫人看上你了,想要把你给九爷当通房丫头。
随安一下子就听懂了,都说到要一辈子伺候了,那肯定就是通房丫头,至多混成个姨娘,就算是了不起的了。
虽然心里不乐意,面上还是不敢露出分毫端倪,不仅如此,还撅了嘴道:姐姐说的,我自然懂得,一奴不事二主么。
紫玉笑着拿过单子,不肯再多说一句。
随安也无心跟她再说下去,回去之后就关了门悄悄数起自己的私房来。
却是越数心情越糟糕。
她手头的银角子跟大钱加起来统共也不到二两,再加上那些过年过节偶尔得到的赏赐,几根铜包金的簪子,一副细细的银镯子,几幅珍珠耳环,全部当了能有二两?
当年她的卖身银子是五两,可她那时候瘦小,现如今在府里这样养了几年,想原价赎出去简直不可能。
平日里觉得自己省吃俭用,又不涂脂抹粉的,比起其他人尚且算能攒住钱的,可现如今才发现努力了这么久还是白瞎。
外头爹不能指望,里头既然存了出去的心思,主子身边自然是不能过分的去讨好,讨不来好,自然也就得不了多少赏赐。
徵阳馆里老夫人已然拿定了主意,但想着距离褚帅回府还有一段日子,她也正好可多观察观察,便道:这事儿等过完年再说不迟。说完请了王老安人品尝千层酥。
褚翌听了却在心里冷笑,随安这死丫头,旁人只觉得她乖巧懂事,他却知道她有多么狡猾,脑袋瓜子里头又有多少主意。
想着不远不近的离了自己,到时候好从府里全身而退?
也不想想若是身边的伴读丫头赎身出去,他这个主子脸上会不会有光?会不会以为他这个主子身有怪病还是怎么的,否则怎么会连个丫头也笼络不住?
想到这里,觉得就算他看不上她,但为了自己的名声,将这破丫头收到房里也很不错。
他下次遇到她,便把这事好好的跟她说说,仔细瞧一瞧她惊慌失措的样子。
接下来的几日,褚翌格外放了心思观察,结果发现随安依旧如同之前一样,似乎对要成为通房丫头一事毫无所觉。
褚翌性子上来,偏要看一看她的真面目,还没等他找出点事儿来,林先生的家眷到了河口,估计再有五六日就能进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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