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妈妈闻言低首怆然,当今士林最重名声名节,偏他们大老爷爱色,即便上了战场,也竟然不顾军规纳了一房妾室,得知此事的老夫人还要替他遮掩,免得被御史晓得,一纸弹劾惊了朝野,到时候褚家儿郎热血疆场的功劳大还是褚大老爷身为元帅战场纳妾的笑料大?
也罢了,拘着林家人,不要让他们满府里乱跑,等他回来再处置吧。老夫人叹息。
徐妈妈劝道:您也别太放在心上,大老爷一向用兵如神,奴婢觉得其中另有内情也不一定呢。
老夫人冷笑,手里的和田白玉茶盅一下子砸在床边的小桌上:他用兵如神是真的,这贪花好色也是真的,哪个都假不了。眼看着坐六望七的人了,孙子曾孙都跟在身边,这种事,哪怕是长龄他们做的,我也不会这么憋闷。你让我这张老脸怎么出的去门?
徐妈妈看着仍旧面容白皙,美貌斐然的老夫人,也忍不住泪湿眼眶,低低叫了一声:姑娘。
虽然叫着老夫人,可今年到底也不过才三十六岁,可恨皇家为了笼络武将,硬是将已经定亲的姑娘赐婚嫁给了一连死了两任妻子的大老爷。老夫少妻,本就委屈了姑娘,没想到大老爷并不珍惜,这么大的年纪,仍旧不断纳妾。
可即便徐妈妈心里同样怨恨大老爷,却不能火上浇油,还是劝道:那林先生的妻妹能誓死不从岭王,逼得林先生上了战场,却又从了大老爷,可见也是个贪生怕死水性杨花的东西,这样的女人进了上京,也不过是个人人鄙夷的玩意儿,只怕这其中真的另有内情才是,您也消消气,就是怪罪大老爷,也要看七爷跟九爷的面子,您瞧瞧,九爷一听说您不舒服,脸色都白了。
说起两个儿子,老夫人脸上少了几分怒意,摆了摆手:老七已经成家,他,好好地就行,我也不指望他多孝敬我,只是老九的亲事,我必定要自己做主!
老夫人生的七爷得了当朝的平郡王青眼,娶了平郡王的独女德荣郡主,成了郡王爷的女婿,一年倒有半年要住在岳父家里。
话可不能这么说,七爷多孝敬您?就是郡主,我看她对您也只有尊敬的,您对小辈们又一向宽和,就是大爷,奴婢看着也守规矩,知道孝顺。
老夫人嘴角多了几分笑意:算了,老七能跟德荣夫唱妇随,我也就知足了。接下来却是话锋一转,只是老九的亲事,他的性子可不跟老七一样,到时候咱们俩可得好好看看。
徐妈妈劝了老夫人回转,连忙笑着重新端了热茶,挑亮了烛火,两个人热热闹闹的谈论起这京中适龄的小娘子们。
第八章 赎身,想都别想
被褚翌带回锦竹院的随安则不怎么好过。
褚翌虽然是小儿子,可他辈分高,这锦竹院算得上是府里头一等的好院子,不仅宽阔明亮,更建筑大气,比起老夫人所在的徵阳馆都不差分毫,兼之每次府里扩建或者大修,老夫人必定要给他重新粉刷收拾,所以锦竹院称得上是个富贵窝。
随安进府几年,也有幸来过几次锦竹院,但次次感受不同,这次尤其强烈。
单说九爷这个人,性格就如同这锦竹院变幻多端的风格一样,在老夫人面前是个顽皮的儿子,在先生面前是个桀骜的弟子,在兄长跟前是个听话的弟弟,在仆从们面前,那绝对是个阴晴不定的主子。
对随安来说,阴晴不定还是小事,他性格里头的冷酷乖张更叫她胆寒。
即便她已经伺候他多年,说要什么主仆情分,恩赏之类,那也是没有的。
所以随安也从没指望他能过几年主动发还身契将她放出去。
锦竹院里头伺候的丫头婆子都是老夫人精心选出来的,就这样听说过段时间就有人在九爷跟前犯了错要被杖责出去。
这次被九爷逮住,随安其实已经做好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准备,但是,一件事,听在旁人耳朵里是个什么意思,那还要分说话的人怎么说。
尤其是根据之前在徵阳馆紫玉透露的意思,她思忖着,莫不是老夫人其实先前已经知道了褚帅纳妾的事?
可这种事,只能猜测,不能明着去问。
锦竹院的大丫头莲香见了随安,眼底闪过诧异,不过当着褚翌的面还是很客气:随安妹妹可是稀客。叫了自己身边跟着的小丫头子去给随安倒茶,她则跟另一个丫头荷香一起伺候褚翌更衣。
褚翌丢下一句:你去书房等着我。就进了里间。
随安知道他说的书房是锦竹院里头的书房,主动过去等褚翌,正好她也趁这个机会想想待会儿该怎么说。
是站着说还是跪着说,是说两句就开始表明心迹痛哭流涕还是坚定的表达自己对九爷忠心不二?
褚翌过来的很快。
天气很冷,书房的炭盆刚升起来,可随安背后已经出了密密实实的一层汗。
你去给我拿一碗冰块过来。他笑着吩咐莲香。
莲香见他心情还好,大着胆子问了一句,九爷,您要冰做什么?
褚翌不耐烦:我让随安用这个磨墨试试。好了,叫其他人也都下去。
莲香一听这个,连忙去准备,很快就拿了一碗冰块进来。
随安见了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褚翌笑:你已经晓得我要做什么了是不是?听说女人小日子来的时候,吃了冰,以后不仅月月痛苦难忍,将来生孩子也要遭大罪
随安面色发白,却还强忍着惧怕道:九爷,就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欺瞒您。
你在我身边也不短日子了,晓得我的手段,这很好。那你就说吧,把你知道的,猜测的,都说出来,记住,我要听实话,还有,你的心里话,若是胆敢有一丝谎话
随安被吓得连忙提了裙摆跪在地上,也不管地砖冰冷:九爷,奴婢不敢。将自己从方大娘那里听来的话还有自己之后找紫玉的事都说了出来。
方大娘仿佛是猜到,猜到大老爷纳了林太太的妹子,就想告诉老夫人,奴婢以为,她虽然想立功,可心还是朝着老夫人的,是忠心为主的。
这个不用你说,你接着说其他。褚翌的声音凛冽,这时候的他一点也不像那个在母亲面前天真懵懂的少年,而是一个真正的冰冷的男人。
奴婢出来之后,紫玉姐姐当值的时候跟老夫人说了这事,后来紫玉姐姐说老夫人当时什么也没有说,看着也如往常一般,就是饭用的不多,还叫了丫头们都退下,只留下徐妈妈一个人说话。剩下的,就是大爷来了,老夫人说不舒服。
褚翌盯着跪在地上吓得的颤颤巍巍的随安,一直看到她摇摇欲坠,才开恩道:起来吧。去炭盆那边烤烤。
随安连忙爬起来,坐在炭盆跟前的一只小小的脚凳上使劲揉搓着又麻又痛又冰的膝盖和小腿。
不同于一般的世家子弟,褚翌虽然也是在内宅长大,但他没有太多的妇人之仁,七八岁的时候,就被褚帅带上战场杀过俘虏,心性坚硬可见一斑。
随安说的事他知道后,并不觉得是大事。依照他的想法,若是看的不顺眼,要么撵出去,要么找个借口杀了,这在他眼中真不是大事。
就是母亲的不愉,他放在心上,母亲是阖家尊敬供养的老夫人,能这么快就压下心绪,波澜不兴,他怎么记得七八岁的时候父亲在家,两个人为了一个丫头还打过架,当然是父亲让着,可母亲的脾气也是真大,反而这次没什么动静?
坐在椅子上思考不久,扭头看见随安正拿了帕子在擦鼻子,突然问道:你是不是不想留在府里?是不是想脱籍出去?
他都这样问了,她要是违心的说不想,没准儿他真能将她永远的留在府里。
奴婢不敢说谎,奴婢想到了年龄能赎身出去,也不是因为外头有什么相好,只是奴婢的爹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奴婢想出去照顾他几年。
褚翌笑:你就不怕他给你找个后娘,转手再把你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