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木堂以它的君子酥和评话在市井百姓当中有着极高的口碑,有银子的就点一盏茶、一碟糕,好不逍遥,没闲钱的也能来听一曲散心,没位子了盘腿坐地上也愿意,再有甚者,趴墙头也乐得自在。可自从何家夫妻离世,嘉木堂的招牌也就轰得砸了大半,凑热闹的内城人早早散了去找下一个消遣,只有个别老客每天雷打不动地过来,既是照看生意也是关心故友的遗孀。
何念曾跟母亲学过一点,但也只算是入门,给不懂的门外汉唱两句还混得过去,再加上要处理茶楼这么多事,时间和预算都远远不够,最后决定将评话这个节目暂且搁置。
今天便是最后一次登台。
等朝荣从台前回来,只踌躇几秒,何念就抹了把眼睛,抱着她那擦得噌亮的琵琶上了台,说是不舍倒不如说是不甘心。
台下有个生面孔。
何念刚一坐稳就被台下那位公子吸引了目光。那人生的绝美,泼墨的长发用云状发冠高高束在脑后,谦谦清秀如映日荷花,眉目温柔却不失英气,两弯细眉像是雾中的远山,额间一颗红痣又似玉雕的菩萨。
怎会有如此好看的人儿!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那人竟朝何念婉婉一笑。
何念觉得自己的脸一定红透了,只好别过头去想今天该说的词儿,可不能在那小公子眼前丢了脸面。
有惊无险,曲中无意与那公子对视,差点唱破了音,不过好在还是完美收官。
台后的何念接过朝荣递来的水猛灌一大口,脑子里满是刚才那公子的音容相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姐你发孽了吗?脸好红。”朝荣歪头说着就要伸手去摸何念的额头。
“有点累罢了。”何念只觉得尴尬,由着弟弟软糯的小手在自己脸上试探温度。
朝荣又摸摸自己的额头,分不出个所以然,小孩的注意力总是跳跃不连贯,见姐姐没事就跑去后院练他的骨箫了。九岁的孩子正是好动的年纪,浑身是使不完的力。
何念又灌了几口水,清甜的甘露润了嗓子,疲惫顿时消弭,她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心里却还是放不下那个人,起身打算扒着门偷偷看一眼那人还在不在。
刚走到屏风后面,头未探出去就和一人撞了个满怀,还好力道不大,两人各退一步也就稳住了身子。
“抱歉!是我没看清路!”
“没伤着哪吧?”
两人同时开口,何念低着头,脑子还有些昏昏沉沉的,视线里出现一抹亮红,而今天的听客里,只有那公子一身红袍。何念猛一抬头,正对上那人满是担忧的明黄色眸子,何念还是愣着,像是陷进了露晓的一抹光亮。
“没事吧?”那人见何念迟迟没反应,有些急,也顾不上礼节,凑近了拿手在何念眼前挥了挥。
“嗯……没事。”何念眼睛闪了闪,不好意思地偏过头。
“太好啦,是何念姑娘吧?刚刚真是吓到我了。”那人明显松了口气,笑得明朗,随后才将目的道来,“哦对了,我是墨云。我好爱你的评话,可你说这是你最后一次演出,我又觉得好可惜。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我可以帮上什么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方自说自话地拉起何念的手,紧紧握着,用一种祈求的目光看她,那人明明比何念高了半个头,衣着华贵应是个高傲的贵公子,此刻却像只放低姿态讨人欢喜的豹猫。
何念意外得不排斥对方的拉扯,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早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她只觉得被触碰的地方烫烫的,她也不知如何开口,要坦言说自己无力经营了吗?
“劳公子费心了,小女近来刚从父母手中接下这‘嘉木堂’,分身乏术……”
话还没说完,墨云就又开了口,说:“是没钱吗?”
墨云的话太直白了,毫不留情面,何念想了那么久的措辞一下子被击溃,用于伪装体面的面纱被对方轻易揭下,就像是把她暴露在空气中羞辱。
那人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过于失礼,但看何念落寞的眼神又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嘴角抽了抽,说:“不好意思,我又说错话了……但我真的太喜欢你在台上的样子了。我有钱,很多钱,可以资助你们……”
一个陌生男子贴脸上来说要给一个姑娘钱,这是件很轻薄的事,外人见了可是要低声骂句“作孽”的,可那人的语气又不像是图谋不轨,倒是真真切切的哀求。
“公子……这……”
墨云似是这才反应过来何念的小心拘谨,脸上露出诧异,解释道:“我是女子。”
“嗯……嗯?”何念有些羞赧,在心里暗骂自己木讷,她起初只觉得这人的名字有些过于秀气,没想到当真属于一个飒女子。也是,哪有男子会长得这般好看,完全长在自己心尖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摸摸,我都没有喉结的。”墨云以为何念不信,就把何念的手往自己脖颈上带。
何念的脸更红了,急忙抽回手说:“不必!我信的。”
对方的手僵在半空,掌心还残留着何念的余温和淡淡的桂子香,无法,只好挠挠自己的头以饰尴尬,她细密纤长的眼睫如幕帘般垂下,莫名觉得有些怅然若失。
“女公子方才说的赞助可还作数?”见气氛冷了下来,何念率先打破沉默。
“那是自然!”
“请随我到后院来详谈。”何念到底是个商人,就算对方是自己的理想型,也不能放松懈怠,生意人的原则时刻警醒她,口头承诺是空头支票,她需要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着的,钱。
何念在前面领着,墨云就一字不说在后面乖巧跟着。何念的小辫子在身后一甩一甩,像是逗猫棒,墨云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上面。
墨云觉得何念不一样,她很特殊,只要在她面前,自己的情绪就总是起起伏伏难以操控,像只未开灵智的狸奴,像大风天未归港的一叶船。墨云也见不得何念皱眉,总觉得心脏会跟着被揪起来。
有多久没这么在乎过一个人了呢?是离家出走后?不,要更早,是母亲病逝后。一想起母亲,鼻尖就不忍泛起酸涩,她只好用手搓了搓,让鼻子麻木,才把眼泪憋回去。
坐在梧桐树下的石凳上,两人一时竟相顾无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何念即便知道了墨云是女子,心里的悸动也久久不能平静,她就是喜欢这伊人儿,无论男女,这爱恋是一见倾心,但她又不敢说,她对墨云一无所知,她怕自己的冲动让朋友都变成奢求。
墨云又何尝不是?她确信自己对何念一见钟情了,她藏在桌下的两只手交叠着,背绷得笔直,一副沙场前如临大敌的样子,她怕何念赶自己走,她不想被何念讨厌,哪怕她们今天才认识,连朋友都还不是。
“那个,这是我身上剩的所有钱了,就当是保证金。要是不够,我现在就回去拿。”墨云把钱袋翻空了也只倒出八枚金币、五个银币和七个铜板,心虚地将钱推给何念,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何念看清楚那钱的数目,眼睛都直了,她十分不可思议地瞥了眼墨云,可那人只是低着头,像是犯了错挨训的小猫。
她是觉得这点钱很少吗?要知道我家的君子酥一个才卖两枚铜板啊?她是哪家的冤大头、傻小姐吗?早知道内城那群老鬼三是有钱胆,但这也……太过分了!
还没等何念开口,猫在树上打盹的朝荣就轻飘飘地一跃而下,稳稳落地,双眼冒光地冲上来,就当事人的面发出喟叹。
“好多钱!姐!我们家得半年才能赚到这个数吧?”
童言无忌最是会坏事,本想着还能敲诈一笔的何念顿时没了底气,一副“回去再收拾你”的凶狠表情把朝荣赶回了房间,转头时又换回了温和谦逊的笑,说着最悦耳动听的话。
“这点就够了,”说着就将八枚金币退回去四个,“明天见。”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墨云是个守信的,自那天后倒真的次次都来捧场,要是哪天来晚了没见着何念,还会鼓着嘴去后台求人为自己再唱两句,听罢才心满意足离开。
她到底是内城大户人家的孩子,对金钱没什么概念,临走时总会留下些小物件,有时是一枚玉雕的筹码,有时是金丝编的绣球,有时是首饰铺新上的发簪,何念就算再缺钱也都好好收着舍不得卖了还钱,或是被朝荣讨去当了玩具。
自从有了墨云这一常客,姐弟俩的生活质量是蒸蒸日上了,朝荣出门找小伙伴玩也能请大家吃张婶家的生煎包了。
相处了三月,彼此之间更加熟络,墨云不见外,“念儿、念儿”得叫着,何念也不恼,只是有些羞,用“公子”回应着。
何念也委婉地问过墨云的家世,可对方似乎很反感说起这些,每每都说笑着搪塞过去。
“墨云姐姐为什么要女扮男装呀?”朝荣是个心直口快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这种情况,何念本该呵斥小弟无礼的,可她也好奇,偷偷看墨云。
墨云微不可察地瞥了眼何念,收回目光,轻言道:“这个啊,只能说外城是个清静地,你们可能没什么感觉。可这世道对女子桎梏太深,在内城尤重,若我做个大家闺秀,就得被锁在后宅了,哪还能……就没机会与你们相遇了。”
何念的脸一下子爆红,朝荣则懵懵懂懂的,拉着墨云的手就撒着娇继续追问。
“就是说,内城的女孩子在外面乱跑会被大尾巴狼吃掉,嗷呜!”墨云对朝荣有些没辙,又不好解释那阴暗的父权社会规则,只好这样吓吓孩子。
朝荣到底是个九岁的孩子,被搞怪的墨云吓得撒了手,躲去了何念身后,直呼:“可怕!姐姐救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哈哈,公子就别逗他了。”何念掩袖轻笑,又摸了摸朝荣炸毛的脑袋,安抚他。
看着何念笑,墨云也忍不住嘴角上扬,傻傻乐着。
“念儿,”墨云半趴着,一边脸肉都堆在小臂上,像只鼓囊的仓鼠,藏满了了心爱的果仁,嗓音哑哑的,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问道,“明日可有空陪我去镜湖散散心?”
何念不急着答应,故意歪着头垂眸思索,做出一副苦思的样子,吊足了墨云胃口,良久才答应:“好啊。”
明儿是店休,朝荣也跟隔壁张婶家的姑娘约好了一起找小伙伴玩,大忙人的何念正巧得空,便应了约。
墨云吃过晚饭就早早离开了,说是要去安排马车,她们约了次日巳时在嘉木堂门口见。
时值年中七月,是荷花开得烂漫的好时节,不少鸳鸯眷侣都挑着这日子去城外的镜湖培养感情,说明白点,就是——约会圣地。
不知墨云心里怎么想,她明日会穿什么呢?哎呀,什么都好啦,她那顶好的脸穿什么好看……
何念胡思乱想着,越想越觉得心口热热、脑袋昏昏,她拍拍脸颊,将头埋进被褥,强迫自己冷静。
外城的街道一过卯时就暗淡下来,窗外没有灯火,只有高悬的月和星点透着微弱的光,静谧又安逸。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何念早早就起了床,穿好衣裳就开始琢磨发型,她发色浅,就挑了个重色的檀木簪子,选了几个华胜和钿花打算待会儿一同戴上,又觉得过于繁复,最终只留了木簪子和一个华胜。
梳妆打扮本该是她一个戏子信手拈来的小事,可这是她和墨云的第一次约会,平日里登台的那种慵懒样儿可不行。辰时过半,何念估摸着隔壁张婶应该卖完包子,收了工,就抱着她的首饰盒敲响了张婶家的后门。
张婶是个寡妇,丈夫在跟人打架时被同样醉酒的某个皇亲国戚一刀削了脑袋,就算丈夫是个嗜赌的酒鬼,张婶还是报了官,结果就是凶手用十个金币买了那男人一条命。张婶就拿着钱带孩子搬到外城西,开了个包子铺,邻里见女人一个人带孩子也都来光顾,没想到那包子确实美味,很快就供不应求,名气也在周边传开。
“婶子,打扰了。”
“来啦!”女人的声音很响,有些被生活磋磨的沧桑,能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门很快就开了,见到抱着首饰盒眼巴巴望着的何念,女人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舒展开了,本想上来给个拥抱的,又怕弄皱人小姑娘的衣裙,只好邀人进来,“乖囡囡快进来,是跟那位小公子约好了出去玩吧?来,让婶子帮你梳个漂亮的发型。”
一提到那位公子,何念的脸就忍不住涨红,说话也含糊起来:“嗯……麻、麻烦婶子了。”
张婶年轻时也是个风华绝代的大美人,就是眼光不好,嫁错了人,她给何念梳了倾髻,又施以粉黛,眼神温柔,就像看自家女儿。
何念见铜镜中的自己一点点变美,心也砰砰跳,她在想墨云会不会喜欢。
“阿拉小念长得可真水灵,真是便宜那小棺材了。”张婶把眼角的皱纹笑得更深了。
何念没好意思说,那位公子是女子,她喜欢的是女子。
告别了张婶,离约定的辰时还有一刻钟,何念就打算走慢些,从后门进去的时候放缓了脚步,生怕吵醒熟睡的朝荣。将首饰盒放回铜镜前,何念才摆动着身体细细欣赏自己今天的打扮。
何念毕竟是妖族的,打小听力就好,听见清脆的马蹄声停在茶楼前,她知道那是墨云,就从侧门出去,远远看见一个墨发红衣的谦谦君子在那儿来回踱步,嘴里念叨着“好紧张好紧张……”
何念轻声嘀咕了一句,脑子里顿时冒出了个坏主意。她没喊墨云的名字,单沿着墙边挪步子,从背后狠拍了墨云一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墨云没有如何念所想那般被吓到,不知是神经大条还是什么,反身握住了何念的手,眼睛很快地上下扫视一眼,最终停留在那支檀木簪子上,似乎有些得意,爽朗地笑着说:“念儿今天好美,那是我送的簪子吗?好衬你。”
“谢、谢谢,”何念不自觉就把手反扣了回去,她根本招架不住这人直白的夸赞,说话都开始结巴,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