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华灯初上,数条黑衣人便闯入园里。
「百花园」花影重重,竟然空无一人。连灯火居然也全然没有。几个黑衣人面面相觑,所幸府内诸房虽各有不同,布局第进却无太大分别。几人手持长棍向後院走去,终於看见了下人住的屋子,当下故意弄出声响,招惹人出来。他们不知,这一下,却将性命悬上了危丝。
从他们开始弄出声响起,整个後院就散发出一股诡异的气氛。戚三少爷苦心移来,据说是为了博美人欢喜的花树草叶,此刻似乎都隐下了莫名的暗流。气息牵动间,几人只觉得毛骨悚然,彷佛被一群野兽在暗处盯住。
甚至有人听见了隐约的低鸣,似乎是什麽东西在发出小小的咆哮,却又被强压下去。
几人心中叫苦,心说这三奶奶的居所当真邪门儿,只是应了五少爷的差事,事不能成只怕反要遭五少爷责难。那可非同小可。然此处委实太过可怕……
几人互相看看,都觉得很是进退两难。
忽然气氛一松,一间房内走出一个青衣男子。只见他手托一灯,神情冷漠。这一下猝不及防,几个「黑衣大盗」全都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这男子轻蹙剑眉,提灯就向他们照来。
「我是此处管事魏紫,你们身上没有生人的气味,当非盗匪。若是府中家人便快快退去,此处不是你们该来的。」冷冷的声音划破空气,逼入「黑衣大盗」们的耳中。
几人惊慌失措,长棍一撇,刹那间走得乾乾净净。魏紫持灯在园中巡视一遍,正欲回房,忽然闻到一阵剧烈的香气,彷佛有人用力撼动了哪一枝牡丹,喷洒出的香气都有些一惊一乍。
魏紫头也不回道:「尚且不退,更待何时?!」话音刚落,忽然风声大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魏紫一惊,心知事情有变,身形一转顺势将手中的青铜油灯掷出。只听「铮」的一声,一把形状怪异的短刀落在地上。再一抬眼,身边已被五个黑衣人团团围住。这些人欺近时无声无息,且机敏之极,竟然摇动花枝盖住体味叫他天生灵敏的嗅觉都失了计算。
他此刻身边不曾带有兵器,不及多想便足尖一挑,将那短刀踢到手中,足下一动,已经侧身撞入左边一人怀里。
身形快若鬼魅,其余的黑衣人不及相救,眼见到同伴被带出一丈有余,撞在园里的假山之上,刹那间溅出一蓬鲜血。
原来魏紫一撞之下,右手立刻拿住此人顶门大穴,待触及假山,去势一住,便即捏碎他天灵。他身子尤向着那个红白交织的脑袋,左手却反手一刀,架住了三柄长剑。
使剑的三人本是各自以剑术为精,也不是素来配合惯了的。只因看见前人武功不在自己之下却死得如此惨烈,不敢托大,是以三人联手进击。谁知这一配合却倒了大霉。那短刀和长剑一接,竟然「当当当」三声将长剑悉数斩成两段。
三人虽然老辣,可是一招便失去兵刃难免惊慌,不由齐齐向後飞退。其中一人一扬手爆出朵朵银光,以防追击。
魏紫顺手将手中的屍体向前一抛,挡住那蓬银光。同时欺到最右一人左侧,两指疾取那人双眼。那人一急之下劈掌护住面门,谁知道眼前这冷厉如鬼的男子竟然手腕一错,变指为爪,拽住他胸口空门身子一转,将他恰好送到了赶来救助他的另一个黑衣人的断刃之上。
那人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却在下一瞬间被男子脸上的清冷神情所震撼。
那张本是冰冷漠然的脸被血液滋润得近乎魔魅。不同於有些噬血之人的兴奋。他的脸上始终只有漠然,没有波动或者恐惧。
只有一片空茫的清冷,彷佛无人的旷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张脸倒映在那人的瞳孔中,逐渐放大。不知什麽时候,短刀已经自下而上将那人从胸口到咽喉彻底撕裂。而被他用做盾牌一样的那人却被他顺手一绞,被那把断刃拖开腹部,肚肠委地。溅开满地血肉。
破风之声又起,他知道又有兵刃落了下来。躲也不躲,手一扬,牢牢抓住了刀刃。正欲施为,忽然眼前出现了一道黑影。
五人去其四。尚存一人。这人从一开始便打算从中得利。自始至终都在冷眼旁观,伺机而动。眼下此势,纵然自己再快杀死身後之人也难逃来人的袭击。
他在心底嘲笑。
是觉得除掉他一人,就可以为所欲为了麽?
真是愚不可及!
他的唇弯了弯,觉得很可笑。可是他在下一刻却笑不出来了。
一个熟悉的背影横在了他和那双凌厉的手掌之间。血腥弥漫的园子里,那个人已经有些生疏的体味忽然充斥了他的所有感觉。
魏紫只来得及记住自己在继续那个反足踢向持刀人小腹的动作。然後的一切他似乎都像在做梦。梦醒的时候那个和他一样震惊的黑衣人已经被用重手震死。而那个人亮晶晶的眼睛却紧紧地锁住了自己。他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呆呆地和那个人对望。
最後终於苦涩地说了一句:「谢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个人眼中闪过的急痛几乎叫他觉得有些难受。
他只好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语气,轻声道:「多谢——姑爷——」只是他觉得,那声音依然沙哑得有失礼数。
脚步声起,许许多多的人闯进来的声音,花草被风吹动的声音,还有那个人微恼的声音。
「不用谢。」
「百花园」很快又回复了平静。不久之前发生的那场可怕的刺客事件似乎变成一个不真实的梦。
※※※※※※※※※※※※※※※※※※※※※※※※※※※※※※※※※※※※※※
戚澜侧身坐在床畔,看着那个人清冷的面容。冷诮清淡,睫密眉长,紧抿的薄唇上,血色淡至似乎可在月光下隐成青白。乌木般的长发贴在枕边褥上,虽则零乱,却显得他更加狂肆冷漠。
方才自己替这男人挡下一掌,想来他当是无恙,只是刺客方过,他竟然就这麽毫不设防地睡了。真不知该说他处变不惊,还是胆大包天。
戚澜怔怔地看,神思恍惚。五年光阴,自己都可以感觉到镜里容貌的变化,可这个人却似乎全然不受岁月的催折,竟然同五年前全无分别。似乎——时间在他身上停止了一样。
戚澜探寻着,眼前人的身上散发着极薄的苦涩药味,漫进鼻腔後叫人不禁有些昏昏然,他想不出是这是何气息,只是隐隐知道眼前之人血液里流动的性情,怕不再是当年那股温和的暖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年形容未曾换,再见心绪忽阑珊呵。
忽然那凤眼一启,寒光华艳,犀利异常。一对冰瞳冷眼就这麽与他相视,爆出点点寒芒。宛如上古的利器,顷刻间就流泄出取人性命的戾气杀意。
「你醒了。」戚澜缓缓撑起身躯,轻轻离开床畔,在小窗下站定。
身为富贵人家家中的当家爷们儿却夜入妻子陪嫁家仆的房内,还呆呆地在人家床前,本已经是大大的不伦不类。可此刻夜访之人不以为然,被扰之人也不声不响,若有第三人在场,必然会觉得怪异无比。
「种了那麽多花,总算不是全然无用。」戚澜讪讪地道,随手在腰间解下一个素色香囊抛在地上。他本对熏香荷包之类的东西很是厌恶,然而此刻却通体熏有花香,身佩藏了各色花蕊的香囊。
」姑爷万安。请问姑爷有何吩咐。」床上的人漠然走下床来,也不穿鞋,便赤着一双脚站立在青砖地上。他的语气和这砖一样毫无温度,可偏生再严苛的人,也说不出他有什麽不恭敬谦和的地方。
「你何苦如此待我?」戚澜依然站在小窗之下,一只手却已经按上了心口。
「小人不明白姑爷的意思。姑爷可是要见夫人?今夜迟了,夫人已就寝,改日小人必然安排两位主子会面。夫人今日见到姑爷特意准备的花草十分喜欢,早已说起要见姑爷。」床边的男子身体微躬,垂手说话之间语气平平,全无变化。
「魏紫!」戚澜双目圆瞪,几近吼叫,夜静之时便远远传了开去,似乎还带起哪里模糊的回声。」倘若我不遍种异花,只怕以你天生嗅香辨物的能耐,我永世也近不了你半分……这些牡丹花草我为谁移种,你难道全然不知道麽?!」
「姑爷的话小人不明白,姑爷还有什麽吩咐,小人这就去为姑爷办。」他说话之间已经抓过一件外袍披在身上,似乎随时随地准备因为主人的命令而动。闯起房间里的这个男人明显非常激动——激动地,似乎连他多年来跳得十分微弱的心脏似乎也觉得一起加快了速度,叫他颇有些不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魏紫!你、你!」戚澜怒气冲天。此刻听见如此答话,已然气得浑身发抖,心中郁结,体内真元翻腾不休,更是气梗胸臆难以自持。」难道你全不念当年的情意!你好!好!」
魏紫神色不变,双目平视道:「小人当年有幸得见姑爷,姑爷对小人的厚意深情,小人即便身死也不敢忘却。只是如今小人乃是姑爷家仆,主仆有别,旧日的情谊,小人实是不敢奢望再续。」
「姑爷旧伤已发,不可轻易动嗔。」他声音虽然冷淡,却细细盯住了已经面色铁青的戚澜,不知不觉间眉峰深锁。
戚澜惨笑道:「你还记得这伤?那一年你我同上清砚山观景,路遇山匪洗劫商队,你我出手斩杀山匪数十人,後来我被山匪炸下的山石击中胸腹险些丧命,你可还记得自己那日对我说过什麽?!」
两眼抬起,魏紫重新望向他。只见戚澜嘴噙着惨笑,眉目之间积郁俞重,一双虎目黯然,配着微蹙的眉形,竟然有一段凄凉态度。
魏紫心间微震,几乎下意识地脱口吟道:「兄若死——弟绝不独活——」
戚澜恨恨道:「你还记得?可当年你离我而去的时候,这句话你置於何处?如今你不认我,这句话你又置於何处?!难道,难道当年出生入死,秉烛夜谈,难道当年鱼水一夜,通通是假的麽?」
「还是你……终究恨我那夜莽撞待你,恨至如今竟然要待我陌路,连你活着也不愿意叫我知道?!」
魏紫低头,藏起一痕苦笑。
心之所向,如何能忘。哪怕当年确因为那一场荒唐落荒而逃——可是恨——又如何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是缘尽於斯——难再强求了啊……再想不到当年的「戚三哥」竟然是如今的「戚三公子」。也想不到和小姐成亲的偏偏就是这个人——
「姑爷——」魏紫叫了一声,那低冷幽然的声音里潜伏了什麽,无人可知。只是他的脸色本就白如新纸,此刻更是添上一层青气,给小窗漏下的月光一照,颇有些鬼意森森。
戚澜怔怔地看着他,他也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戚澜。一时间两人俱都没了言语,只是这麽各据一角,默默地看着眼前似乎熟悉又似乎陌生的面容。
良久,他才从齿间挤出一句幽冷冰凉的话:「姑爷请回吧,明日老爷回府,姑爷当去迎接。夜深了——」
戚澜听他提到父亲,陡然一惊。随即露出一个难看的微笑道:「不错,夜深了。嘿,夜深了——」
他就这麽转过身,缓缓地打开了房门,慢慢地走入了夜色之中。
长夜将残。
※※※※※※※※※※※※※※※※※※※※※※※※※※※※※※※※※※※※※※※※※
梁京又称南梁城,因为修建於战乱时代,南梁城内外城的四面城墙都极厚。圣祖高皇帝当年亲自监督筑城。城壁除了砖石泥沙,还混有糯米和马血,坚硬无比,即使以利锥猛凿也难以穿透。
据说墙有数层,每增一寸,即令军中健壮者持巨捶擂之。倘擂之不裂则擂者脊杖六十,皮鞭六十,军法严苛之下当场杖死杖残者多不可数。倘若哪一段的墙被捶裂,那麽负责修墙那一队民夫就要各吃四十军棍,四十皮鞭,带队的夫长还要领死,头颅悬在城上任其腐烂风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其位置再由他人替补。而之後圣祖高皇帝曾经战而失利,被困南梁。彼时敌强我弱,可是便凭着这坚如玄铁的城墙和圣祖高皇帝的勇烈敏慧,终於等到援军。也造就了後来的圣朝昌盛。
戚帧幼年曾有个瞎子给他批过命盘,最後写下两句命批。
「繁花灿烂缘埋骨,轩堂旖丽因藏腥。」
而今几十年间,他从一个小小的从八品城官变成了今日纵横朝野叱吒风云,兼且手握重权的一国之辅。虽然他自认没有到祸国殃民的地步,可是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他能够有今天,因为他而死的人和他杀死的人已经不计其数。
他想要的一切都得到了。但是他也付出了很多。他不怕埋骨也不惧藏腥。他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不管是什麽,不管要通过什麽样的途径。他有时候甚至不怕做出任何牺牲。
队伍向戚府前进着,戚帧只觉得秋高气爽,快意非常。
回府的时候,五个儿子已经等候在那里。戚澜站在最後,身边没有新妇,而是立着一个和戚澜几乎一般高矮的紫衣男子。他的神情恭敬谦卑,恰到好处。可是那种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冷淡漠然却叫戚帧觉得份外刺眼。
他再多看了一眼。
戚帧在观察着他佩在腰间的玉刀,猜测他是冷水庄里什麽身份的人物,全没有注意到其他。如果他此刻仔细看一看,就会发现,戚澜看似随意错在那男人袖後的手,正紧紧拽住人家的手,任凭身边人怎麽运力挣扎,也不依不饶地扣得死紧。
魏紫几乎有些恼了。他知道戚帧在看着自己,正在打算从自己这个「使者」的身份推算冷水庄对於他这次邀请的重视程度。他想起离庄时候宗主的命令,特地留了一手,没有让小姐直接和戚帧见面,好为将来能进退自如打下个铺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是——只是身边的这个人,当年的沉稳豪迈怎麽全然不见,竟而变得无赖至此。居然——居然就在这大厅广众之下抓住自己的手再不放松。无论自己如何运力挣扎,他只是牢牢握住,似是看准了这里人多他难以反抗,这一握还搞得诸多名堂,先是掌心轻轻厮磨再是强着他与他十指相扣。
当真是乱来。魏紫脸上声色不动,心里却怒不可遏。看这手段活脱脱偏是个轻浮滑溜的浮浪子弟一样。这几年——也不知如何声色犬马,学得这般老练。他这麽一想,心中更怒,可面上倒更加冷凝沉稳。一股酸气上涌,却也给他压了个严严实实,不泄半分。
忽然耳边一暖,原来是戚澜头一侧,要和他说话。谁知道两人靠得太近,他尚未开口,一股热气倒先吹进了魏紫的耳中,惹得魏紫寒毛倒竖,更是奋力要将手自他的掌握里剥离出来。
「魏管事。父亲在看你——你别动。一会儿他问为什麽是你站在此处,我来替你解释。你不要出声。」他那声音颇有些喜气洋洋,和昨日的悲苦不胜简直是天差地别。
原来今日他站在堂上,黑着脸等他那个传说中的老婆出现的时候,身边竟然来了这个叫他又爱又恨的冤家。
然後虽然魏紫解释说「夫人今日骤然染病不能来迎,小人前来替夫人向亲家老爷请安」,可是戚澜那惊喜非常的样子似乎就是在说「我就知你绝不忍心我那样难过,今日特地找藉口来此」。
魏紫本要退到家仆之列等候,岂知戚澜却说「成了婚的人身边还没有个人,这不是被还没成亲的弟弟们笑话吗?魏管事,你就当替夫人站着一席罢。反正咱们站後边,嫂嫂哥哥们也不会介意。」就这麽生生把他绊在身边。累得他进退两难,只得硬着头皮站着「少爷所配新人的席位」。
魏紫闻言面不改色,手上却使了个巧劲儿在他虎口一捏。这一捏劲力极巧,用上了魏紫自少年时候便练熟的一招擒拿手法的「拈」字决。因此虽然不成全势,用力也不是甚重,却把戚澜捏得一阵发麻脱力。
等他欲加力抓紧那紫袖中的宽大手掌,却早被对方轻轻巧巧地挣开了。而且若非他及时用足顶住那人脚跟,恐怕以这家伙的性子身法,定会不着痕迹地退到後边去。
看着那人有些难看的脸色,戚澜发出一声柔软的叹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竟然又可再得如此并肩呵……
五年光阴对於很多人来说太长,可是对於他却一点也不长——
五年前一别之後,日子就变得飞快。快到几乎感觉不到流逝。他过一样的日子,做一样的事。五年前和五年後,他的生活几乎没有任何改变。只是偶尔他会怀念起来,然後沉闷地忍受着一种缓慢拖行一般的隐痛。
并非像诗词歌赋中说的那样撕裂心肺,也未曾午夜梦回泣不成声。只是会不止一次地想起那一段日子——仗剑同行豪饮高歌,纵马催鞭并肩而行。何其快意——哪怕只是……哪怕只是一场梦一样的过往……
他以为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了,然而他竟然——还在这世上。还可以在这世上在这堂前和他并肩而立。还能够让他掌心厮磨,十指相扣——他知道这样大约与彼此不会再有什麽意义,可是他却情不自禁——
他这里兀自思量。那边堂前却忙成一片,只听有人报:」太宰大人到!」
门官那拉长的尾音还没有终结,已有一个华服高冠的中年男子在一群人的前呼後拥之下来落入了戚澜的视线。
戚澜有些不自然地撇了撇嘴角。
狄熔自先皇驾崩前二年为太宰,至今已在这个位置上五年有余。他无论从衣服冠装饰到神态举止,都雍容祥和,似乎全然没有什麽架子。狄熔年过五十,保养得很好,颌下还留着几绺风雅的长胡。
他出身高贵,母亲是公爵之女,父亲也曾经是一员朝里的猛将。多才多艺,学识渊博。跟掌握文武半边天的戚帧相比,狄熔更为含蓄和内敛,甚至在对着官职比自己低下的戚帧时,他还会带有些旁人不太容易察觉出来的谦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快步上前,一把握住了戚帧的手道:」台辅这一去巡视河工,撇下雁卿一人好不辛苦。这三月之内,皇上时时提起台辅,可谓挂怀之极了。圣恩眷宠,当真是叫人羡慕也羡慕不来的啊。」
戚澜一边听他说话,一边看他的面容,只见他神色初是欢喜,再是微惭,最後是又羡又敬,颇有良师自远方归而吾实欢欣鼓舞的样子,不由心中好笑之余又觉竦然,暗忖道:若他的对手不是我,怕是早就被他笑嘻嘻地就啃得骨头也不剩了。
原来戚帧这一趟去至灵琴、云真两郡,治理河工之余顺手借皇命大动干戈。所斩杀贬斥的官员几乎和面前这位太宰大人都明里暗里的勾连着。当真是一点不放过将他毁翅断腕的机会。可他竟然能够全然不把恼怒放在脸上,反而还亲自来会。若不是天生大度,就只怕尚且有什麽凭藉,方能如此挥洒自如。
戚帧思及此,心念一动,不由自主便把眼光转向了早就混到人堆里逃难的戚澜身上。戚澜不爱应酬官员,只是站在一角和那个冷水庄的人说着什麽话,眉目含笑,时不时还捂着嘴,似乎在压低声音。只是那人却对他不太搭理,只是偶尔说几句,神色之间恭敬合度再无其他。
戚祯心中想道:能同冷水庄取得更进一步的关系,哪怕是更进一点,对他来说此刻都至关重要。既然戚澜对那些人亲近那再好没有,也不用自己掩人耳目地前去拉拢。
他这千思万绪不过瞬息之间。一等狄熔说完,他的应酬话也是如东流之水滔滔不绝。一时间堂上其乐融融,不明就里的人见了只怕还以为这两人知己一生,谁知道这谈笑风生之下两人斗得你死我活。有多少人往往在他们一举手一投足的算计里轻轻巧巧就失了性命,亡了家族?
谁也不知道,谁也不会问。有时候在传奇人物一生或者传奇故事里的血肉都不过是装饰品——即使那也一样代表了一条条普通的生命。可是被看见的似乎永远只有华丽和灿烂的繁茂景象。只有圣恩眷宠只有声势熏天。
一时间台辅大人整理衣装进宫缴旨,太宰大人也欣然同往面圣。
戚绪推说公主身体不适,早早携眷而返。戚三公子不知道什麽时候跑了个无影无踪,只有戚郡马戚凤兴致极高。郡主虽然也已经回去了,这位郡马爷爷却和各路来迎候的官员大人们留下一起吃了一顿丰盛的流水席。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第三章
就在戚二爷呼风唤雨好不热闹的当口,魏紫却在目不斜视地走向「百花园」的路上。他跟在一人身後,可是被他跟着的人却是哭笑不得。
被跟着的这人正是号称「要去一探新婚娘子」的戚澜。他一路走,一路不时扭着头看身後的人。
哎!戚澜叹气。今日做的果是过了些,如今乐极生悲是悔也悔不过来了。刚才若非寻了个因头,只怕他躲得更快。
只是那人的手似乎过於冰冷了些,全不似当年的炽热,可瞧他那日的身手,武功比当年似乎尤胜几许,练武之人本不应这样肌肤冰冷,莫非有什麽寒毒在身不成麽?倘若能摸摸他的脉象……
他心念方动,脚下便猛然一顿反手便去拈魏紫左手。魏紫本来直戳戳地向前去,哪里想到这人竟然说动手便动手?一惊之下自然而然便以掌缘相切。
岂知戚澜迅捷异常,手腕一翻又去拿他右腕。魏紫骇然道:「三哥你做什麽?!」他一见戚澜步步进逼,虽然不知是何道理,可是这脉门却万万不可被他拂中。一旦被他知晓……
「三哥你……」他急怒之下,浑然忘却该叫「姑爷」,昔日亲厚时候的叫法自然而然脱口而出。
戚澜乍听到这声「三哥」,一股气息直冲胸臆。刹那间只觉得周身都是暖洋洋的。他本意在摸查魏紫的脉象,只是惟恐他性子倔强不肯让他探查。岂料这一激竟而有这麽声意外收获。
本来一拈不成就想撤手,可是偏偏手脚都不似自己的,竟然步步紧逼,还尽是凌厉泼狠的招式。知魏紫不肯让自己抓他脉门,他倒回回都往人家的脉门招呼。
魏紫心中唯怕被他拿着手腕,又见他招招抢攻全不防卫。一时间顾及他安危,难下分兵之力,又要防备他撵上手来,竟而被戚澜逼得只有不断向「百花园」飞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是这样一来束手绑脚,兼且又是倒退而行,缠斗多时终究被那人赶上。魏紫双眉一蹙正想喝住他,可是还未开口却早被戚澜牢牢扣住双肩,再也动弹不得。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碰」的一声,身体剧震之下已经结结实实地摔到了地上。他怒极,索性闭上了眼来个不理不睬。
戚澜一招得手正自得意,谁知两人追逐太过,不知什麽时候早到了「百花园」西侧的一片平日无人来的地方。他扣上魏紫时更是得意忘形,一不留神竟然脚下失绊,硬是压着魏紫给自己做了活垫子。这一摔声音极响,戚澜心里大叫糟糕,莫要摔坏了。
颅脑最是脆弱,此处土势极是刚硬……本想他或者没什麽大事,可眼见魏紫摔了之後便即闭上双眼几乎叫他惊得一身虚汗。
不要……不要受伤……不要受伤……不要闭上眼睛……不要、不要、不要……
不要受伤,不要死……
刹那间一阵裂伤似的感觉掠过胸臆,疼得他说不出话来。他想摸摸男人的头,可是却伸不出手去。多年前就该爆发的惊恐狂暴却在迟到了五年之後的这一刻喷薄而出。长久以来以为是很缓慢流动的痛感如同致命的毒药在全身上下蔓延开来。
他只能怔怔地望着那人,动不了喊不出。冷汗顺着颈项脸庞一颗颗流淌。双手紧紧握着他的肩膀完全无法放开,想要汲取一点热量可是隔着不厚的衣服却始终感应不到温暖。
原来当年听闻他已身死却没有做出任何确认是因为这样。
大概自己下意识地知道终究无法忍受这种恐惧和痛楚所以才什麽都没有去确认什麽都没有去多想吧?
只是单纯的知道「他走了」和「他死了」,一直在心里一厢情愿觉得他也许是还在某一个角落里顽固地躲着不想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明明知道练武之人不会这样就死去,可是摸着他几乎没有温度的躯体,看着他紧紧闭着的眼睛和有些青白的脸色就是会遏制不住的去妄想。
直到身下的人奇怪地张开眼睛,他才觉得浑身有一股解放後的脱力。然後听见他低幽冷诮的声音里似乎也有些莫名其妙的惊慌。
「你……你哭什麽?」
「别死……」他答非所问,叹息着把额头靠在那个人脸上的同样位置,感觉到那个人不舒服的挣扎乾脆全部力量都卸了上去。
时间彷佛倒退回五年前,那个冷漠里包含着热烈的别扭少年和那个貌似豪迈沉稳的自己在寒冷的夜里互相说几句无聊的话,紧紧依靠在一起取暖。
一时间他们都陷入了沈默。
戚澜一动不动地瘫在魏紫的身上,双手依然紧紧握着他的肩头。头压在他的颈边,在他并不是非常柔软的发间费力地呼吸。他还记得父亲曾经在房中藏有一张小小的纸笺。
上面写着「繁花灿烂缘埋骨」七个字,从此他便晓得了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道理。
然而如果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而生活下去,是不是就可以安稳而快乐?只要是为了得到最後想得到的东西,无论在一路上付出多少牺牲也是值得的吧?
为了开出灿烂的花朵,即使爱惜花朵的人的躯体,也可以毫不动摇地做为自己存活的养分,一点也不剩地吞噬吗?哪怕一次又一次的牺牲爱自己的人——也是值得的吗?
魏紫沈默着,第一次没有挣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知道自己在透支。他期待的东西早已经不是可以存在的了。不能做出回报却对於别人的付出不予以拒绝本身也是一种罪过吧?但是即使如此也没有办法忍耐那种寂寞,也没有办法把所有的事情都用计算来衡量,也没有办法不奢侈地去——爱——
如果可以丢弃,如果可以理智,如果可以不用选择,如果可以——不爱。
也许他们都会毅然决然的彼此忘记。
沈默没有存在於自然中的权力。婉转的鸟鸣长一声短一声地响着,草叶花枝被微风催动发出一波波柔和的音色。不远处的花架上,荼蘼花已经谢了大半,被秋季的清风摇动下几片不太牢固的花瓣,落在花架下的石凳上。此刻「百花园」的女墙前,正有两个小小的人影,伏在墙上。
「怎麽摔一下趴了那麽老久,该不会两个一起摔死了?」戚耘疑惑地问旁边的少女。
少女一本正经地摇摇头:」紫哥摔着不会死。」
「笨丫头,什麽叫不会死,是人都能摔死。呃?他们动了诶,呿,竟然都没死。」戚耘有点不满意。
虽然其中有一个是自己的三哥,可是情谊本也不厚,加之魏紫连连得罪自己,这个糊涂三哥却每每同这不知好歹的奴才亲厚有加,他迁怒之下正恨不能两人一起摔死才好。只可惜天不从人愿——
「先不管这些,他们在那里我就下不去了。今日在府里逛的事儿就算了,下回再来。我到园子里来的事情你可别告诉其他人。」
戚耘撇撇嘴转身就踩着墙边的假山跳了下去,他自从那日之後,不知为何对这个小丫头总有些顾念。常常跑来寻她玩耍,终於混得熟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的脚才落地,忽然一阵风动。只觉得喉间微凉,一个神色怪异的蓝衣汉子已经将一把锋刃锐利的短剑对准了他的喉头。剑尖触到柔软的肌肉,立刻咬开一痕血丝。戚耘骇然,只能两眼直勾勾地瞪着对方古怪的脸。
这人的五官平平,按说当与戚府的每个家仆都没有什麽特别大的区别,可是戚耘看见他那死气沈沈的神态和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却觉得毛骨悚然。他张口欲呼,却被剑尖扯开更多的皮肉。身後的少女发出略带哭腔的尖锐嘶喊:「紫哥哥、紫哥哥快来啊!」
几乎是同时,戚耘听到了一个冷厉幽寒的声音低喝道:「蓝杀退下!」
那大汉略一怔楞,马上撤剑後退。一双灯笼一般明亮的眼睛也像被吹灭的烛火,在刹那间暗淡了下来。
「九小姐,您受惊了。可不要紧麽?」低冷的声音响起,问候的对象却不是被短剑割伤咽喉的戚耘,而是站在墙边已经瑟瑟发抖的少女。
戚耘一听这略微熟悉的声音,忍不住怒向心头起,恶从胆边生。他自幼娇宠,平日里磕着一下也是千人问万人忧的,如今喉间割了一条血口子,虽然不过破皮而已,可是竟然无人过问。
一怒之下就恶狠狠地将脚边的一块尖石捡了起来,喝骂道:「不知死活的奴才!」他一边叫,一边就将石头朝魏紫的脑袋扔了过去。他这一投对於魏紫本无什麽威胁,可是对面的三个人瞬间脸色大变。
原来那刚刚攻击过他的蓝衣汉子,一见他拿石块投向主人,竟而持刀暴起,锋刃直指戚耘的後颈。然而这一切戚耘却看不到,他只觉得眼前一晃,三哥不知如何已经来到了身边。
他扭头一看,只见戚澜的右掌已经紧紧握住那道来袭的冷芒。鲜血四溅,兄弟二人的血香在空气中混合,本来尚且淡薄的血味似乎忽然变得重了许多。
魏紫侧头避过石块的同时便喝道:「不得妄动!」弥漫在四周的血腥气息让魏紫不自然地皱了皱眉。蓝衣大汉发出一阵含糊不清的嘶吼,彷佛低声鸣叫的野兽企图用本能抗拒听从命令的习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尚且不退更待何时!」魏紫语气更加寒戾,目光中竟然也带上一种金亮的光芒,如同灯火照耀的反射似的不断闪烁不定。戚耘和戚澜就这麽怔怔地看见那个汉子放松利刃垂手退到一边,神色恭谨冷漠,眼神也暗淡无光。
魏紫再斥一声,就见那大汉「呜」的一声,便如同被主人喝斥了的禽畜,远远遁了开去。
等他们下意识地看向喝退大汉的魏紫时,却发现他低垂衣袖,站在刚到自己胸前的少女身後,脸上已经没有半点表情,能看见的只有一派空茫清冷,恭谨谦卑。
原本在他怀中的哭泣的少女,此刻也已经素静无声,神情恍惚。连泪痕也被擦拭得一乾二净。
少女的鹅黄色丝缎襦衣和男人身上暗紫色的棉布衣衫形成鲜明的对比,站在漆成粉白色的女墙边却似乎独立组成了一个空间,两人之间契合的彷佛是一个整体,充满了一种妖异矛盾的和谐。
戚耘忽然有了这麽一个感觉。
他们在排斥——
他们是相同的,而自己是不同的。他们的样子就如同某些野兽,用最戒备的状态排斥着。
从骨子里本能地排斥着——异类——
可是怎麽能是异类呢?无论谁都是……是人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真是一群奇怪的家伙。
他这样想着,只听到那个令他深恶痛绝的声音很恭敬很谨慎,同时也很漠然地说:」两位爷,夫人受了惊吓,请两位回去吧。」
※※※※※※※※※※※※※※※※※※※※※※※※※※※※※※※※※※※※※※
豪华平稳的马车里,稳坐着一同从皇宫归来的戚家父子。马车是一个包厢似的样式,车壁极厚隔热防寒,也颇有抵御外袭之效。车里的垫子是上好的丝绒缝制的,人坐在上面定是备感舒适。
可是戚绪却如坐针毡。他看着父亲已经白如霜华的头发和那志意满的笑脸,就止不住忧心忡忡。
「父亲,儿子听说五弟弟最近被人伤了咽喉,听说是他闯进了弟妹的住处,被弟妹的家仆所伤。」
戚帧眉头一皱,随即道:」不过是划了一个小小口子,又值得甚麽了?冷水庄对咱们有多重要,难道你还不知道?家仆?」
「冷水庄那些家仆若是无人去招惹,怎麽会轻易袭击耘儿?定是他不知好歹前去沾惹。此番能够无事,便是天怜。嘿,难道你也像凤儿那麽无知麽?平日里正事不干,尽会说什麽奴才,主子!嘿!这些他瞧不起的奴才,将来只怕比他还有用三分!」
戚绪的脸色有些苍白。车厢内本有厚布帘子遮掩窗户。此刻他却把手伸像那帘後的窗边,」咯」的一声拉下一层生铁造的夹窗。
「父亲!儿子不是不明白父亲的心思。可是父亲想想,冷水庄这些年纵横商场无人能敌,可是这之前,他们的财产从哪里来?父亲,这些您比我清楚。他们是一群活鬼,他们是妖怪——是和我们完全不一样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冷水庄庄主冷京能够操弄南蛮异术,固然能够为我们所用。可如果他们要杀人,咱们谁能够躲得过?不错,咱们是要借用冷水庄的财力,可是即便不借用,咱们也不是全然不能够支持……」
戚帧一双精光毕露的眼睛看着自己大儿子。这个儿子是在他还做着六品都卫郎的时候,前妻李氏所生。李氏生下孩子便即因病去世。他当时运气极是不好,连连遭人暗算排挤,也无心再娶妻子。因此戚绪幼时全是他一人教管。
戚绪少年老成,早年就为他分忧极多,及至三年前又娶皇帝御姐,更是身份不同,此时已是自己的左膀右臂。故而对於这个儿子,他几乎是全心信任的。
「绪儿。你难道不知道为父这样做的苦心麽?为父和狄熔从先帝时候起便已交恶,明争暗斗已近十载。如今大家都是马行夹道不得回头——十年攒得一身仇恨,岂是说了就了的?」
「绪儿,为父的不瞒你。你可还记得五年前那场奇铭郡科弊案?你可还记得先皇七年前为了北疆战事要补充国库,要求地方官吏将拖欠国库的亏空通通补上,可是南夷七郡五十六名官员因为补银不上,死的死罢的罢——」
戚绪点了点头。这些案子他都是知道的。这些事情说穿了不过是贪没谋私,勾心斗角才犯出的弥天之罪。
他也不是清白无事之人,当年为了保存元气不伤羽翼,他亲自上上下下花银子打点,这才硬是把在这几个郡中自己的骨干全数保住了,事实也证明,那些人在後来的数年里的确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可是如今的太宰狄熔,当年还气候未成,给这两件大案牵扯之下伤筋动骨,门人死的死罢的罢,最不错的也领了申斥降职,若非他出身尊贵手段狠毒,只怕连他本人也难逃株连!
「倘若仅是这两件事情,尚且无妨。可是新皇登基之後,狄熔这厮却又卷土重来了。今上年纪尚轻,一味地想要公平兼听,那狄熔就三番四次在暗地里做为父的文章。当真是个狠角色。」
「你忌惮冷水庄固然没有错。可是你也要知道,拉拢冷水庄虽然是下下之策,为父的却不能不拉他们!如若不然,这些亏空要往哪里去补?做官要使钱,周旋上下哪一样不使钱?你是陪着为父一步一步上来的,这些道理难道还不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戚绪惨然道:「儿子知道……可是父亲,如果要银钱,父亲大可以另选一家,冷水庄虽然富可敌国,可是父亲又何必和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结成一气,这、这太也危险。还有三弟,这些妖人同人结交必然有目的,父亲,我怕三弟他会……」
戚帧笑道:「绪儿,这些事情不需要你操心,为父的自有主张。冷水庄为父自有用处,你就别多管了。嗯,听孟太监说皇上前日留你在宫中彻夜商讨西北军务?绪儿,咱们做臣子的能够得到皇上的器重,那是好事情。不过你平日里就要知道保养才是。」
戚绪脸色本就不大好看,此时更是看上去疲态尽现。他下意识地拉了拉领口,道:「是,儿子知道了。父亲也要保重身体才是呢。」
彻夜商议西北军务麽?孟太监果是个百伶百俐的,如此说话,再无不妥。
戚帧一笑,道:」好啦,公主府到了,快快回去休息吧。」
果然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戚绪下了车,看见父亲的马车离得越来越远,只有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他劝不了父亲,也阻止不了父亲。他只有把父亲交给自己的一切做到最好。
在这场风云翻涌的角力之中,他能怎麽样呢?
对父亲,对皇帝,自己大概也都只是一颗冲锋陷阵的棋子罢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戚帧回到府中,就立刻要见冷水庄的使者。可是此刻他坐在这里,看着面对着自己的那个礼数周到却冰冷清淡的男人,却只觉得浑身不舒服。
忽然他想起戚绪的一句话。
「他们要杀人,咱们谁能够躲得过……」
戚祯心中暗道:虽然我看重冷京的蛊术,想要借助他随时随地可以发动的私用武装和钱财,但此招的确太过险恶。
绪儿说的不错,这些妖人都受冷京操纵,不知是死是活,虽然集结迅速,实力强悍,但确实可怕。倘若不能为我所用,必得尽除,以防万一。然即使成为我的羽翼,也须慎之又慎……
「台辅大人,宗主这次吩咐小人来,意思是尽快订下此约。只要大人点下了头,冷水庄里的力量全凭大人调配。」男人的声音平平,全无起伏,便如同一个死人强行发声般冷硬。
可是戚帧是何等玲珑剔透之人,即使觉得再不舒服,脸上也不露分毫。
「魏管事说笑了,老夫早就让贵庄的冷碧姑娘和小犬成亲,到如今已是三月有余,这难道还不算数麽?冷宗主还有什麽不放心呢?」
「小犬虽然愚钝,却也是老夫之子。倘若真如贵宗的规矩,只需老夫血亲中一人同贵宗联成了一气,那麽老夫子子孙孙都会对贵宗有所贡献。魏管事,老夫此话可不差半分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婚礼当日,台辅匆匆离去,小人未得便宜确认此事。此来确认人选,虽是蛇足之举,然职责所在不敢怠慢,还请台辅见谅。」
魏紫垂袖低首,背光而立拉出的阴影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与我主上定立血契之人,躯体永世属於主上,此後其血亲族内的子孙後代,这期间主上自然会尽力满足贵府的要求。」
「然而此法虽好,却绝无反悔。大人可想清楚,确是用三公子做为献祭无疑了?再不会有甚麽变动了罢?」
戚帧微笑道:「那自然,既然宗主有这份诚意,老夫又怎会如妇人女子一般拖泥带水。」
魏紫抬起脸来,微微一扬嘴角,戚帧竟觉得身畔一片凄冷,尚且未做反应,就听魏紫道:「以子孙为约,保一族富贵,一生成就,确是常人所不能为。台辅果敢豪勇,果非一般凡夫可比。此事小人会尽速转报宗主。宗主将择日来京,成此好事。」
戚帧点头道:「好,好。此番还要多多劳动管事周旋。」
魏紫道:「大人客气。我等下仆,全仗宗主苟存,更不敢说劳动二字。此来路上自作主张做下一件事情来,也算为宗主替大人送上一份小小礼物。」
戚帧笑道:「这事情老夫已知,这份见面礼老夫很是喜欢。多谢宗主厚意了。」
原来此次魏紫送嫁途中一举铲除了清砚山上隶属太宰狄熔的一批死士。狄熔数年前就在清砚山纠集亡命之徒,虽名做匪寇实是私勇,便如同一支小小的军队,加上派驻所谓」剿匪官兵」,名正言顺地在梁京附近设下自己的爪牙。
戚帧这几年来对这一批人拿不到把柄,也难对其下手。因此一日不敢松懈,顾及至深。此刻魏紫将其除去,果是一份厚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听魏紫轻声道:「若非台辅……小人亦不会也有收获。亦不能……再见到他。」他的声音极轻,在戚帧志得意满的笑声里,终於被掩盖得乾乾净净。
那笑声在室内回荡着,彷佛在昭示着戚帧更加踌躇的雄心。魏紫道了声」告退」之後,默默地走出了戚帧刚刚接见他的「半闲堂」。
招用南疆出了名的邪人「蛊医毒皇」和他操纵的蛊屍来铲除异己,龚卫安危,甚至於以儿子定下血契以求银钱武力。这些事说到底也不过是王朝反覆的巨大棋盘上小小的一角。
这云诡波谲,其乱纷纷的人世。
利用也罢,手段也罢。即使被牺牲,也不过是轻轻一笔,也不过是谈笑烟云。
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这送嫁家仆的角色他早就是熟能生巧了。
五年前,冷水庄庄主冷京离开南疆,便开始在中原扩张自己的势力,他本是南疆的有名的蛊医,对於落咒、降头、操蛊、控屍都极有造诣。从初露锋芒到羽翼丰满,因为手段狠毒诡异,迅速得匪夷所思。
五年时间里,冷水庄嫁过九个小姐。从大小姐到九小姐,其实也都是同一个人。
向来冷水庄嫁过女儿的人家,最後只会被冷水庄暗地里地吞将下去。财力人力都成为冷水庄的所有物,但是冷水庄每每以丰厚条件相诱,因此五年来这样的事情重复了九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这一次宗主却和戚家签下了这样一个可能会暴露全部秘密的契约。以他所知,宗主心中定是有所图谋。可是这戚家显然也怀了一份不能叫人安心的打算。
原来这便叫做各怀鬼胎……
魏紫缓缓地在平直的小径上走着,苍白冰冷的手下意识地按上了胸间。
胸口蔓延出一阵阵刀割一般的痛楚。
这些鬼虫。只要他稍起异心,就会躁动异常,撕扯五内……宗主就是凭着这鬼虫,才对他这个尚且保有意识的特例这麽放心的吧?
忽然远处飞来一只白鸽,「咕」地一声落在他的肩上。他从那鸟儿身上取下一张纸条,细细地读着上面的字迹。
呼吸忽然变得急促,几乎不能信任眼前所接收到的资讯。旧年的往事忽然一幕幕转过念来,更是拉扯出他一个惨澹的表情。
缓缓合上眼。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出蛊虫的游走更加暴烈嚣张。
为什麽……会是这样……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第四章
百花园──
戚澜蹲在角门边叹气。
本来他的行李都搬进了园子里,就是个要在里边常驻的意思了。可是今日这一闹腾,却以「夫人受惊」被客客气气地赶出园子来住。天可怜见,他可是清清白白,没惹过他这位老婆大人分毫,有错也是老五,凭什麽连他这亲族也要受这株连之苦。真真是冤枉得紧。
平心而论,他也不是不能大大方方的待着不走,只是魏紫在他打算奋起抵抗的时候忽然露出一个同他阔别多年的微笑,虽然笑得浅淡稀薄,可他一楞神就如同喝了什麽迷汤似的点头答应了。
谁知这一搬竟而生生折腾了一个多月,园子里平日就似乎是无人一般,除了有人将餐点送进去,把浆洗的衣服拿出来,自己那位老婆带来的十几名护卫竟然都如同死人一样,夜间偶尔参与府中的巡视外甚至不出园来走动。
这般女主男仆同住一处本来全不合理,可是父亲却对这些放任自流,不闻不问。
这委实是太过奇怪,叫他不能不思量再三。
纵然他知道父亲必然是看中了冷水庄财可倾天,娶了庄中的最後一个女子「九小姐」冷碧就等於得到庞大的财富,这固然能对於父亲有所帮助,然而这个冷水庄却包藏了数不清的迷。虽然是所谓商贾新贵,可是冷水庄出道之前全似乎全然没有任何物产经营。
商人之事,虽然也不乏一夜爆发,可是冷水庄做的都是实实在在要下大本钱的生意。观其田产之类,也都是出名之後方才购买的。这些事情父亲不该不知道,可是他却偏偏还是选了这个诡秘的亲家。
这其中的原因或者也关财货,但是骨子里是什麽谁也摸不清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看着天边已经开始下沉的夕阳,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其实还是想问问那个人——这五年他是怎麽过的。以他的骄傲,又怎麽肯屈居人下,甘做家仆。他是被人戏称为「天下第一冷」的「刀剑绝命」陈解意的闭门弟子,倘若不是那时,他独自一人上凌宵山的」神仙手」李大药处为重伤的陈解意寻药而遇上了自己,只怕此刻也该是个名满江湖的冷面侠少了吧?
倘若当年不相逢呵……
他苦笑,低头看着自己足上的销金靴。
陈解意的闭门弟子和那时如同野马一般四处游荡的自己相识於凌宵山脚下的小茶亭。先是以剑相交,後是共历生死。
当年自己曾经笑他「出身冷刀门下却不知何为真冷」,当年自己曾经值疏雨敲窗时与他同塌而卧秉烛夜谈。他师傅病方大好,他居然就偷偷溜出来和自己大醉一场。那时候的自己似乎……似乎……很快乐……
他撩起衫子,索性在草皮上坐了下来。
那时候的魏紫,只是包着一层冷色的外壳。只要一经打破,会发现那看似微冷的人骨子里比谁都热烈。无论是凭剑吟歌亦或行侠仗义,他的眼睛始终是骄傲闪亮,拥有着少年人凌驾一切的豪气和骄傲。他不是个单纯的人,也非善良之辈。
他只是过於信任……
他只是过於相信——他——
他相信了一开始就可能是虚假的东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让他去相信的人——却是自己……
「紫……」戚澜听见自己略微带着痛感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用那种伪善的温和口吻在呼唤着那个人。即使知道那个男人大概听不到自己的呼唤,但是想到他的时候还是想要重复这个习惯。
身体无力地向後靠,却在放松身体的时候朦朦胧胧地看见一片沉暗的紫色。充满力量却略嫌冰冷的手拽住了他的手,硬是把他扯了起来。然後他才注意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夕阳最後的光泽不知道什麽时候被漫天的云幕吃的一乾二净。
「喝醉了。」声音平实地陈述着,可是说着话的人却不由自主地轻轻皱起了眉。「怎麽睡在这里。」魏紫似乎被浓重的酒味和明显已经被打了些露水的微潮衣服撩得有些想发怒,语气里爆着小小的火星。
毫不犹豫地拉起靠在角门边上似乎有露宿企图的人,自然而然地把他身体全部的重量承担在了自己的身体上。一只手拽住那个人宽厚滚烫的手掌,另一只手搂住被上好绸料衣裳包裹的熊腰。
天已经黑了。今天没有巡夜的事情,他不能再离开百花园。
这麽想着的时候身上挂着的身躯似乎变得更加沉重了些,喝醉的人带着明显神智恍惚的各种表现不断地叫着「紫……紫……魏紫……」,脸上还浮现出微微扭曲的,不太成功的而且有些不知所措温和笑容。
眼见附近全无仆役,找人送他回去似乎也成了一种奢望。何况这人喝多从来不见安稳,总不能任由他一夜呼唤自己的大名在府里闹得天翻地覆。魏紫虽然不承认这对自己会造成什麽麻烦,却似乎还是很体贴的考虑到了对於自己的主子和眼前这个醉鬼会有什麽影响。
「紫……今天我在王大人家的宴会上多喝了一点呢……」身边的人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个扛着自己一路毫无困难地往园子里走的男人就是自己要说话的对象,依然非常热切地把头扭向空无一人的方向兀自喋喋不休。
扛人的男子似乎对於被扛的人的这种可笑行为完全没有看到。只是在那个人拉扯晃动的同时裹发的软巾也被扯松了不少,鸦色的长发略微有些零乱,有几绺已然如同脱缰之马,放肆地滑落在戚澜的颊边。
一路拖行直到房间,厅堂里还挂着无数富贵之气逼人眼目的艳色牡丹图画。在经过某一幅牡丹图的时候魏紫稍微停了一下,稍微把喝醉的人搁在他平平的双肩上的一只手臂托了托,再次前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甚至连拖人的时候都是冷若泼霜的,一张清冷冷的脸上的当真是全无半点表情。他长得五官端正,全然是个好男子大丈夫的相貌,然而在从那一幅牡丹图前一站,竟然生生叫人生出一股子热烈妖艳的错觉,彷佛这人本身就是一朵倾动天下的国色名花。
※※※※※※※※※※※※※※※※※※※※※※※※※※※※※※※※※※※※※
好不容易才把醉得三魂游七魄荡的戚三扯回来自己的住处。想也不想就动手将其卸到了床上。数年间伺候人的习惯叫他把一切都做得妥贴之极。然而酒醉之人,十个倒有九个是很麻烦的。
床塌之上的男人摸索着领间的盘扣,可惜醉侵四肢,一双手早已不听使唤。再如何纠缠也只能似乎对那扣子无可奈何。急切起来,居然就用手奋力撕扯。
魏紫一声不响地按住乱动的身体,修长白净的手指灵巧地解开一个个盘扣,戚澜健壮的身躯慢慢显现出来,中衣里还散发着一股富贵人家用以薰染衣物的香。
魏紫略略一顿,随即缓缓地将手掌摊平,印在了戚澜的胸肋之间的肌肉上,指掌只觉微微振动。那起伏绵延回圈不息,原来是戚澜的心跳。
与君一别,至今五载。
五载光阴几度梦……
却只是漏断星冷梦不成呵……
当年不惜让此身苟存於世,不过是想——再见一面罢了。
只是原来这些都是假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些叫他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活」下来的理由……全然都是假的……
他怪不得人,只能说自己——无聊。
魏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没有醉。还是想像五年前一样,骗我靠近,好给我一刀痛快的?」
床上的人依然闭着眼睛,喃喃自语似是酒後说些胡话。
魏紫正欲撤掌起身,手,却被那个本该醉了的人牢牢地扣在了胸前。戚澜的眼还是闭着,只是那轮廓分明的面孔上已经浮现出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
「早知道骗不过你……只是没成想当年的事情,你竟知道了……」戚澜闭着眼,却始终不肯放开魏紫的手。「为什麽你……要来……」
「来与不来,不是小人能够做得了主的。姑爷今日只是来问这些的吗?」魏紫由着他拿住了自己手,神色只是淡淡的。
「五年前,咱们在凌宵山下的酒铺第一次相见,姑爷可还记得和我说过什麽话?」
「虽不过萍水相逢,不妨……做个朋友。」
「姑爷,难道当年咱们当真是萍水相逢麽?我至凌宵山为师尊求药,你也负伤至凌宵山求医。我往梦泽城送信,你也恰好去到梦泽访友。我在鬼仇山被师尊的对头围攻,你居然也能偶然路过助我一臂之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稍微停了一下,唇边勾起一个冰冷的笑痕。「一直到最後我也以为那是我们有缘分,我也以为那不仅是朋友间的缘分——也是生死以之的缘分。」
戚澜松开了他的手,却依然闭着眼。
「天下哪里来的那麽多朋友……哪里来的那麽多……生死以之的……缘分?」戚澜的声音很轻,却全然和平日里不同。带着一种毫不留情的讥讽和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满不在乎,只是心音却微微地急促了些。
听着那个人的怀疑,连自己的心里也觉得苦涩。那些有心算计的局,却把自己的一片心肠也给绕了进去。忽然之间竟然不知道这话是说给那人听,还是在告诫自己。
「五年前,师尊还是朝中王大人的知己之交……王大人当年尚是狄大人的得力之人吧?那时候,这些事情我全然不知。师尊吩咐我做的事,我就去做。师尊吩咐我杀的人,我就去杀。」魏紫自嘲地勾了勾唇,可惜没能如愿以偿,完整地笑出来。
「从一开始姑爷就只是想要替令尊拿到家师和王大人、狄大人往来的那些书信密函。至於那些什麽并肩作战,秉烛夜谈都不过是姑爷的手段。姑爷——骗一个不知道情爱颠倒的傻瓜,想必趣的紧。」
「紫……」戚澜木木地唤着他的名字,眼睛却依然没有睁开。
「姑爷不用再拖延时间了,那熏在衣裳里的毒香不会发作的。魏紫早已经死了五年,你借刀杀人的计策没出半点差错。」
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那蛊虫又在燥动不止,似乎是毒香叫它们兴奋起来,越发想要在寄主体内肆无忌惮地游走,但是它们却依然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宿主。
也不能控制他手中高高举起的利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洁白的刀刃反射出的光芒——泉水一般闪亮。
银亮的锋刃拉出一道光影,浅暗灯光下自有一般诡异的明亮。刀身划开空气直直向戚澜心脏扎去,力道劲猛手法狠辣显而易见是要取人性命。
两人间隔不大,刀刺之下被袭之人必无幸理。
然而短刀撕裂皮肤肌肉的声音却没有响起。戚澜一双似乎沾染了些魔魅之气的双瞳骤然张开,电光火石间已然用左手牢牢捏住了那致命的利器。刀面上倒映出魏紫冷厉的双目,薄唇紧抿更显得狠辣无情。
「你不想死?」讥讽的声音似乎比平日的谨慎谦逊有所不同,声线略为低沉的同时也微觉沙哑。「杀人偿命。我杀了你,从此以後就算是两不相欠。」
本是在床上似醉半醒的人此刻却分外犀利,连笑容都彷佛短刀映出的光色传达着凉薄坚硬。「你真以为我会为了当日一个不真不假的誓言而心甘情愿地去死?你以为我竟肯跟你有什麽两不相欠?」
「一命赔一命。无论你甘愿与否,就凭你害我性命我也合该料理了你。」魏紫冷冷地看着床上尤自躺卧着的男人,手中的短刀被他牢牢捏住不能再展攻势,只得不断加力与他僵持。
男子沉冷的目光变得更加阴晦难解,只是平稳的声音反而带上一层嘲讽。「一命赔一命,那也要你已经死了。只是不知道,死人是不是也能在这里同我讨命?还是说你是个——不怕见光的阴鬼?」
他一顿,忽然口气有些涩然。「既然当年的事情你能够逃过一劫,如今又何苦再出现。於你於我,都没有半点好处。你何苦……」
刹那间魏紫的脸上几乎是刷上了一抹狂臆,青黑色的双瞳闪烁着如同磷火一般幽异的光彩。本是和戚澜挣持抗力的腕子忽然一别,居然借着戚澜的手劲将那柄短刃向自己戳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眼见一刀就要捅进那人的心窝,戚澜猝不及防下几乎惊呼出声,下意识地上身借腰劲猛地弹起,手奋力带着短刀往後一撤。
然而两人距离着实太短,刀尖虽被拉偏少许却依然没入了魏紫的肩头,这一刀夹着二人争扯之力居然生生在魏紫身上斜斜撇出一条长长的口子。肌肉撕扯的感觉戚澜并不陌生,那种割断血管切入骨骼的震动他也不是第一次感受。只是自从杀过第一个人之後,切割他人的身体早已不会叫他心跳加速。
可是此刻他只觉得心跳的速度加快到令他感到不适的地步。
戚澜不知不觉撒开了手。似乎有些不能消化眼前突然发生的事情。
他几乎——杀了他。
这一次真真正正地一刀裂肌入骨,不是精密谋略当中的某一个小小部分,也不是偶尔酒醉後的一次摸不着边际的妄想。心脏狂跳,纵然面上只是一片茫然,可魂魄却似乎都被他那种从来没有见过的狂暴彻底凝固。
他以为自己可以控制得很好。
他不否认,五年前那一场情事里他是半真半假。他不否认自己对当年那个倔强冷漠的少年心存情意。只是他自始至终都很清醒。他知道自己该干什麽,也知道自己可以牺牲什麽,必须保留什麽。
所以他不但装作和魏紫处处相逢,兄弟情深。还在那之余着意对那人温柔关照,百般亲厚。
本来不过是为了盗窃书信以给那个学判王之州一个致命的打击,叫他把该供认的都说出来。可到最後为了摆脱狄熔对自己的追捕,他不惜把那份隐隐约约的情谊,借着一场酒後的枕席床第之事弄得露骨之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赌的是魏紫的不知所措和欲罢不能。
他赌的是魏紫会心慌意乱远远遁去,也顺便替他引开了狄熔急於灭口毁证的耳目。
他赌的就是自己可以控制得了自己,赌的就是牺牲了这个少年之後能够在这场暗斗之中全身而退,不暴露一丝一毫。
最後他赢了。
等狄熔发现杀死魏紫灭口已经是毫无意义的时候,他已经远远逃到了京城,再也没有什麽可以威胁到他这位摇身一变,成为戚府公子的「戚三」了。
他一直以为,即使他会在想起这个人的时候觉得寂寞和痛楚,他也可以清楚地权衡利弊,然後冷静地告诉自己一切都没有做错,也不需要後悔。
也许自己爱他,爱到无法解脱的程度。然则他不愿意为此枉死。只有活着才能得到一切,无论是平静还是繁华,都必须自由地活着——
即使要去牺牲。
可是他现在却发现自己竟然在害怕自己再一次杀死这个男人。
即使冷静地知道必须除掉他才能达到目标,却还是觉得不能忍受那种骤然间炸裂的恐慌。理智清明,情思却早已奔腾脱缰,拉扯地他惊慌失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狭长的伤口中渗出黑稠的液体,散发这古怪的药味和腥气。
「姑爷此来,大费周章地装醉熏毒,难道不是想除去小人这个活口,再顺便细细摸清冷水庄的秘密麽?眼下何必惺惺作态!」魏紫冷笑着将匕首从伤口中抽出撇到一边。这一抽拉,带起一串黑红色的黏液勾连在锋刃上,也染得衣襟上一片深暗。似乎不像寻常的出血。
「当初那几个所谓刺客,不但可以潜入府内,甚至能知我嗅觉异於常人而摇动花枝来接近我,想必也是姑爷暗中提点过了罢。只是姑爷後来却发现他们全然不是我的对手,又恐事态过大不好收拾,是以就上演一出苦肉计,自行替我挡下一掌再顺势杀人灭口。」
「那满园的花,那撂在我房中的荷包,都不过是为了掩住我的耳目,叫我以为你做那些事情都是挂念从前——嘿,这花,原是没有白栽。倘若我尚且是当年那个信你至深的无知小子,此刻姑爷必定可以称心如意。」
月光下,一席话,竟宛若霜寒刺骨。句句敲在戚澜心头,带起他一个苦笑。
「你如何知道会知道这些事情?前几日你该还不清楚吧?」戚澜的声音彷佛金属碰撞,他深知魏紫自来不擅做戏,前些日子那些不知所措明明白白昭示着他应对当年的事情并不清楚,怎麽如今竟然一时间全都想明白了呢?
除非——他得到什麽确切的情报。然而这种时局之下,谁又会把当年那桩事情的真相泄露给他知道?还是自己当年的布置终究是出了问题,叫他查了出来?
戚澜开始冷静下来企图周旋一下现在的场面,如果能够知道他究竟适合窥得真相那自然更好。只是这麽想着,却忍不住看他的伤处,心里暗自告诫自己不要太过留神对方似乎有些异常的伤口而放松警惕。只要他利刃在手,自己要全身而退只怕还是险的很。
魏紫冷笑道:「姑爷有姑爷的法子,小人难道就不能也有一两个难办事的人麽?」
戚澜苦笑道:「咱们这五年都没白过,也算是各自有收获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年他欺上瞒下,一手将奇铭郡科弊案的种种线索证据拱手送予和太子党争位正凶的易亲王府,为的就是叫易亲王把狄熔一派连同戚氏的势力连根拔起。岂料易亲王老谋深算,竟然和戚府达成共保自己登上皇位的计画。
皇叔争权在天朝开国以来本也不是奇事,第四代君纯宗文皇帝就是以亲王之身,生生挤掉了当时的仁真太子而登大宝。因此众人都以为会再演当年之局,朝中对於易亲王继位的呼声之高几乎压倒太子。
他本想易亲王看似是宗室内谦冲第一,可是性子里狠辣却是真真切切,倘若成事之後必不容戚氏一族酣睡卧塌之侧,如此一来倒也更为乾净。因此他一直再无动作,甚至一口答应做了和易王府交通来往的关节。
其时的局势对太子党可谓是危如累卵,然而就在先帝病重易亲王意图逼宫犯殿,迫先帝另立储君并擒下太子的时候,戚帧却反戈一击,藉口部署安排将易亲王逼宫的三千亲兵强行分散,以至於逼宫兵将力量分散,遭到早有准备的内卫全歼。
易亲王得知逼宫失败已是第二天凌晨。此时新帝却已经身袭御命,承受大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