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里,男主如果为女主挡枪,画面一定是慢镜头的, 唯美的, 男主还能抬起手摸摸女主的头发或脸,交代几句你别怕, 可现实里, 只有一秒,也只要一秒, 子弹的贯穿立刻能破坏人的机体, 昏聩人的意识。
救护车那急促的鸣笛声以摧枯拉朽的气势响起,从盘山公路极驶向下。
关素舒跟上了车,看着医护人员迅速剪开他的上衣,为他戴上氧气罩, 按压止血。
她的两只手上满是血,手臂在不停颤抖,她和他隔得那么近,而又那么远,眼睁睁看着失血让他从脸色一直到胳膊都发白。
往日有力的手指垂落在担架上,后背上的血顺着他的胳膊从手臂到指尖滴落。
关素舒清晰地看到了衣物解开后他袒露的伤口,在左肩下方,皮肉呈圆形状开绽,圆弧一圈还有皮肤烧焦的痕迹。
医护人员在一片忙乱中看到了她白得像鬼一样的脸色,吼道:家属把眼睛闭上!
关素舒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
很奇异的,她没有哭,原来当人恐惧到一种极致的时候,是连眼泪也不会流了的,她只有脑子里还在回响着那一阵枪响和余鸣,她闭住的眼皮在发颤,心里的声音在朝她吼:这一枪是冲你来的!
嘀嘀嘀
心电监护仪在急促响着,她猛然睁开眼,大口喘息。
不到十分钟,救护车开到了最近的医院,医护人员吼着让开,推着救护床直奔手术室,后面的警车也紧跟而来,医生、护士、警察,一群人浩浩荡荡直奔往内,关素舒紧跟在旁,从来没跑那么快过。
手术室门口,医护人员鱼贯而入,大门轰然合上,关素舒站在蓝色大门外,停住了脚步。
几分钟后,有护士跑出来,大声道:有家属在吗,来缴费签字!
关素舒想说话,却发现喉咙里发不出声音,她举起了手。
挂号、缴费、签字,这些事情她从来没有做过,她忘了自己是怎么拉着人问缴费窗口在哪的,当她回过神来时,她已经拿着一堆的单子站在了手术室门口。
张霆走了过来,看她面色苍白,冷汗直冒,安抚她道:手术可能得要几个小时,你先坐会吧。
关素舒像坠进了一片深海里,一直靠着那一股劲在撑着,张霆一和她说话,她心理上知道安全了,那股劲顿时泄了,天旋地转,空间在她眼前扭了一百八十度的翻转,眼前一红,她整个人向一旁倒了下去,手上的单子撒了一地。
张霆眼疾手快,一把够住了她,喊道:医生!医生!
下陷、下陷,无孔不入的水淹没她的口鼻,她看见海底之心在跳动的红色熔岩,海浪在飘逐。
6毫克腺苷静推!
患者出现室颤!
准备心肺复苏!
不知过了多久,在她即将快速下落进那一片血红熔岩里的时候,忽然伸出的一只手臂紧紧地拽住了她,她看见了一个□□着上身的人鱼,长着鱼鳞状的耳鳍,拉着她的手向上游去。
于是下坠的她停止了下坠,摆动着双足,随他向上游,水里光芒微弱,她拼命想看清他是谁,努力地追上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一伸手,却触碰到了他后背的圆弧伤口,血溢散出来,他的人形从伤口处开始溃散。
不要
不要
她张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她心一狠,猛蹬水纹,向他直冲而去,从后抱住他,用自己的胸口堵住了他开裂的后背。
咕噜噜,咕噜噜。
一串串气泡上浮,是心口的血肉在蠕动,他回过头,锋利的眉眼因为笑意温柔了弧度。
翻涌的岩浆停止了活动,汹涌的海浪变得平静,他们在海里随波逐流。
他不再消散,她也不再下沉
直到一束强烈的光打进她眼睛,关素舒被唤醒了意识,她眼皮动了动,先看到了口鼻上合着的氧气罩。
醒啦。医生关了手电筒,道:你这一倒就昏了两天,小姑娘体质不行啊。
因为氧气罩的原因,她没法说话,大脑还是空白的,记忆停留在两三天前,刚刚考完了期末考试。
放在床边的手指被一只纤长柔美的手握住,一个熟悉的女性身影俯身过来问: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女人头发乌黑柔顺,平行的大宽双眼皮,鼻梁高挺,看模样至多三十出头的样子,眼神里露出隐隐的担忧。
妈。
关素舒在呼吸罩里的嘴张合了一下,她摇头。
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啊。薛秋宁紧握了握她的手。
她总觉得忘了什么事,很重要的事,是什么
关素舒把手从薛秋宁手心里抽了出来,她看见自己干净的掌心和纵横的掌纹,潜意识里却还记得那一种黏腻湿润,那是什么?
陡然,画面在她眼前重现,满手的鲜血,贯穿后背的伤口,撕破的衣服,相撞的身体,砰的一声,开响的枪
忘记的画面像蝗虫过境一样向她涌来,她张开了嘴,无声地尖叫了一声。
啊
她蜷缩起来,手指紧按住胸口,痛苦地紧缩着肩胛骨,好痛,好痛!
素舒,素舒!
放松放松,深呼吸,没事的,没事的。医生迅速控住她。
关素舒的眼泪从眼尾淌下,划入鬓角,又落在耳尖上,坠进枕头里,她急促地痛苦地呼吸着。
薛秋宁回来路上已经了解了经过,大概知道她在想什么,大声道:素舒,不要去想了,一切都好了,不会有人再伤害到你了!
她以为她恐惧的是那晚的歹徒。
不是的,不是的,她想知道的不是这个。
她努力张开嘴,却发不出声,发颤的手指无力地写着一个徐字。
薛秋宁没看明白,医生盯着看了会,看懂了,按着她的肩膀告诉她:前天送来那个小伙子情况已经稳定了,子弹没有伤到要害,现在在ICU观察,下午就能转入普通病房了,你的情况比他还要严重,你情绪不要再激动了!
她没有在意医生最后一句话,只是听到医生说徐周衍能转普通病房了,她突升的心率才缓缓降了下去。
薛秋宁也明白了,说:是那个小伙子给你挡了一枪吧,你放心,他会没事的,你要好好的,才不辜负人家给你挡的这一枪,知不知道?
我能去看看他吗?
她用口型说,又抬手指了指外面。
下午我们一块去感谢他。薛秋宁道。
除了薛秋宁,关靖和关程煜也来到了她的病房,一家四口,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重聚了。
下午,关素舒,还有薛秋宁、关靖、关程煜,四个人一块进了徐周衍的病房。
关素舒没有穿病号服,特意换了自己的衣服,她一路没有吭声,一直到病房门口,她跑了进去。
徐周衍失血太多,虽然身体状况已经好很多了,但昏迷的时间还是比清醒的时候多,他们来的时候,他也正闭着眼睛。
他还没醒,等他醒了我们再来问候吧。关靖将带来的礼物放一旁道。
关素舒摇头,她坐在病床边,双腿并拢,手搭在膝盖上,像一个三好学生一样笔直坐在病床旁边。
其他三个人面面相觑了会,关程煜看不得她这样蔫头耷脑的样子,道:妹妹啊,他已经没事了,所有费用我们都会负责的,我们家还会补偿他一大笔钱,够他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了,你别有这么大的心理负担。
关素舒回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关程煜嘿一声,道:和你讲道理你还瞪我。
知道她需要时间调整情绪,关靖伸手在她头上拍了拍,声音沉稳说:让她一个人在这坐着静静吧,我们出去。
他们这孤男寡女的,同处一室,我得在这关程煜话还没说完,被父亲往后脑勺拍了一巴掌,推了出去。
薛秋宁明显能感觉到女儿有心事了,和她的心理隔阂也越来越深了,她站在她身后,给她拢了拢头发,尽量温柔道:素舒,有什么事,打妈妈电话。
病房门合上了。
直到所有人都走了出去,关素舒紧绷的脊背才放松下来,她耷拉下肩膀,俯身趴在了徐周衍的病床边,用食指去勾他的食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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