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吓得赶紧把蹄子移开,扑哧一声把脸埋进饲料里,哼哧哼哧把整个石槽里的饲料一扫而光,脸上还沾了些残留了饲料渣子。
许程珏看我这幅滑稽样没忍住笑起来,把斜前方的蓝桶拎给我,说:喝吧,过几天我就要回上海了,下次再见到你就要到明年过年了。
第6章
许程珏走的那天又下了雪,村长牵着我去送他宝贝儿子。
明年一定要把小陈领回来给爸见见,听到没?今年好几个阿姨一直问个不停。
我只想一脚把这秃驴村长脑袋踹进旁边敷着层厚雪的草堆。
但是许程珏满不在乎地朝他心宽体胖的爹摆摆手,说:看情况吧,人家工作忙。
村长刚打算说什么,许程珏就拎着自己的行李上了车,只留给我们一个背影,他今天没穿羽绒服,换了件黑色厚风衣,纯黑色的背影在漫天飘雪中显得突兀,像是要被暴雪吞没。我开始异常焦躁,蹄子上不断传来在雪地里站久后的钝痛,我强忍蹄子上不断积压的痛感,原地嘶叫起来。
嘶嘶
我不想让许程珏走,我猜他自己也没那么想走。走去哪里?大城市?为资本家拼命?小地方没什么不好,人类为什么总要拼命走出去?在大城市当一颗随时会化在风中的雪粒,为面子和生计,咬着牙在一个个格子间、一排排工位上苟活,自欺欺人地骗自己那是理想,心甘情愿被资本家压榨成一摊新鲜的血肉汁液,肉/体和自由浇筑银币,值得吗?我不懂,我只要安家的地方、有人陪伴就满足,所以我不想让许程珏走。
但他还是走了,我趴在村头的雪堆上,看着黑色汽车驶向机场,在雪中带起一阵灰雾。
我舍不得他,他走了以后大家都把我当作彻头彻尾的畜生,虽然许程珏也把我当畜生,但他乐意跟我讲讲话,聊聊自己的生活,这让我总误以为自己和他是平等的。
新疆的冬天很久,极低的气温下人们都不愿意活动,我成日成日待在昏暗的马厩中,吃饭,喝水,排泄,等发情期到来。我不断回忆那短短几天和许程珏的回忆,怀念到很快他就再次出现在我梦中
只不过这次梦里的许程珏上大学了,他站在巨大的金字浮雕前给一个瘦高男生拍照,我眯着眼睛仔细看,这一看差点没给我气一个跟头那个男生竟然就是我昨晚以为的高个子美女严杉。
拍完带你看宿舍去。
我忍着一腔怒火仔细打量严杉,发现他比昨晚结实了些,以前的他像学校里那根瘫软于地上的漏水管,软绵绵惹人嫌,谁都敢来踩一脚,而现在的他更像村头那颗细直的新树,冲着天长。我猜他这样的变化和许程珏脱不了干系。
即使我再气再嫉妒也该分清梦与现实,我只是做个梦,梦里有许程珏我就该知足,还管他旁边是谁干什么。
照完相后,许程珏熟稔地把相机还给严杉,我偷摸看了眼严杉的相机嚯!5d3配小白兔,感情这位严杉是个富二代,拍纪念照至于拿5d3吗?想到这里的我发现自己陷入逻辑陷阱,我不该自以为是地猜测有钱人心里的性价比,当然如果他是有钱人。于是我就严杉是不是有钱人进行了一场穷思极想,这一想我就想到他高中那件与许程珏截然不同的深蓝色学院服,许程珏和微胖哥说他们是国际部,国际部?有钱小孩扎堆的地方。
那他为什么没出国反而跑来浙大念书?
一个可怕的信号砰地在我神经通路里疯狂传递,尽管我再不愿承认,这个信号还是不顾我个人意愿在水面破裂开这个严杉,不会是为了和许程珏在一起才跟随他考同一个大学吧
我用仇视的眼神死死盯住他,他还是一头齐肩卷发,一侧别在耳后,一侧飘在风里,像个行走的行为艺术家。这次我看清了他的脸尖下巴颏,直溜溜的鼻梁和尖鼻尖,有些女相,可怕的是,看清他脸的那一刻,我的心脏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
糟了我不会见个漂亮人类就喜欢吧?不不不,这感觉绝不是喜欢。我盯着两个人的背影,发觉严杉靠近许程珏的那只手不老实,一直游离在他后腰几厘米的地方,似乎想做点什么又不敢。
我被这动作气得白眼直翻,可我连一个白眼还没翻完,刚刚还大红灯笼一样闪的太阳就已经彻底消失,我再一抬头,只剩半拉灰月亮。
严杉和许程珏蹲在月亮底下,两个人都没看对方,歪着头,分享一对耳机。
梦境里的我无所不能,除了红隼的视力还拥有大蜡蛾的听力,我站在他们背后,轻而易举地听到一阵缓缓流动的音乐从两人耳机中漏出。
I#039m gonna bury these bones, I#039m gonna write it in stone, That you were my home.
两个男生蹲在台阶上听苦情歌实在别扭,许程珏和我心有灵犀,果然很快也察觉出他俩的别扭之处,把耳机摘下来递到严杉手上,不自在地说:我回宿舍了,昨天在Github里看到一个大神代码,今天想跟着练一下。
可严杉猛地站起来,挡在他面前。这位高个子美女虽然比高中时健壮了一点,但也只是那么一丁点儿,整个人看起来像根巨型筷子一样,直挺挺杵在许程珏面前,拦住他说:你先别回去,我要跟你说几句话,很快。
许程珏这人的脑神经大概可伸缩,还是不以意志为转移的可伸缩,该粗的时候细得像纤维,该细的时候又跟他家村头那课歪脖树一样粗。比如此刻,我一个畜生都能听懂这个姓严的要说什么,许程珏愣是听不懂,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听不懂。
严杉看他没什么反应,豁出全部胆子抬起他那树枝似的的胳膊,一把抓住许程珏的手,紧紧捏住他的手指,问:许程珏,我很喜欢你,你能跟我试试吗?
话说到这份上,许程珏再榆木脑袋也明白了,他僵着脸,躲瘟疫似的把手抽回去,他十年如一日保持那副装逼装得恰到好处的死样子,扭过头躲避严杉,牛头不对马嘴开玩笑地说:可别给我开这种玩笑!
如果我是严杉,立刻就会明白许程珏这是在给我台阶下,我该麻溜地顺坡子滚下去,这样还有得朋友做。但陷入爱情的人类智商稀得像摩尔分数趋近于零的稀溶液严杉非但没顺杆下坡,还变成疯子,他居然猛地抱住许程珏,不顾他激烈地反抗,按着他后脑勺亲下去。
没一秒,我的耳朵里就传来两个人类接吻的水声。
完蛋了,严杉这个傻/逼。我忍不住闭上眼睛,为这位情敌哀叹一口气。虽然我讨厌严杉,但我觉得他本质和我一样,都在无望地喜欢一个不可能的人。我忽然同情起他来,人亦或马遇到爱情没什么不同,在庞大的生物感官系统面前,我们什么都不是,畜生管不住自己的屌,人丧失人性和理智,我们坍缩成一团微小的粒子,飘在宏大的世界无处可落。
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严杉已经挨了一巴掌,这个画面有些猎奇一个高个子漂亮女孩捂着脸,她的半张脸迅速肿起,而面前那个比他矮半头的男孩则一副受了委屈不甘心的样子,打了人家一巴掌不说,还指着人家鼻子骂:我跟你认识这么久,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不要脸!
如果现在有三三两两的路人路过他们,说不定会有人上去拦住许程珏:你是不是男人?怎么能打女人?比你高也不能动手!
想到这个不伦不类充满黑色幽默的画面,我不合时宜地笑出声,不过我在梦里,没人听得到我的声音。
严杉被打了一巴掌,还不松口,捂着脸,红着眼睛说:我忍了三年了!再也忍不下去了!我想干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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