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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真难得啊,赏了我十一个字呢。”陆泉鹤并没有回答,只是摸了摸自己的白发,掏出之前的红扇来摇。
屋子里雍容华贵,榻上是细丝软布,帘子上坠着玉石,廊柱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台檐前铺了成片的金箔。一切陈设都和千机阁如出一辙,只是室内分外昏暗,明明是寒冬腊月,角落的壁炉却崭新如初,没有一点使用过的痕迹。
陆泉鹤沿着严山遥的目光看着这件屋子,擡扇轻轻一扇,那壁炉的木柴便被点着了,熊熊燃烧起来。严山遥却放出一道剑气扑灭了那火苗,室内在明亮一剎后又陷入了昏暗。
“点着吧。”陆泉鹤看着壁炉说,“我喜欢火光。”
鬼魂畏火。
这里不是千机阁赫赫有名的金箔大殿,陆泉鹤也不再是仙境大名鼎鼎的陆将军。
木柴又燃烧起来,细碎的火焰在陆泉鹤的眼眸中跳动,跳的他头疼得厉害,可他面色仍然平静如初。
严山遥在看他。
新的鬼王被笼罩在橘色的火光下,面色愈显苍白,像是要和那交缠不清的浓密白发融为一体,只有眼瞳还留着往日的红色,恍若雪地总残留的红梅。
陆泉鹤体内的神兽本是一只赤狐,也有这样一双摄人心魄的红色眼睛。可周身筋脉被震碎之后,那赤狐也随之魂飞魄散了,陆泉鹤堪堪保住性命,灵力却再也无法在他身体里流动。
彼时陆泉鹤虽然没有灵力,却是带着手下屠了天苍十二门,将其化为鬼界所有,自择“免”字,以陆免之名,成为新任鬼王。
“所以你天庭派来治我的罪的吗?”陆泉鹤摇着红扇看着初来的严山遥笑道,“人间修士弱的不堪一击,枉费我準备那麽长时间。”
严山遥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很深,让人有一种要陷进去的错觉。陆泉鹤被严山遥这样注视过很多次,可他从未像此刻不安。
壁炉里的火光还是太烫人了,他或许不该再次把它点燃。
“我很想你。”严山遥慢慢地说,“我来看看你。”
“那仙尊还是请回吧。”陆泉鹤泼去了严山遥的茶水,“这里不欢迎神官,也不欢迎你。”
陆泉鹤用余光看着严山遥说,“我看见了逮捕令。”
陆泉鹤在一开始就看见了,金色的文书闪着光,哪怕被藏在黑衣之下,还是熠熠生辉,生生刺痛他的眼。
严山遥摇摇头,“我不打算执行。”
陆泉鹤哑了声音,他差点脱口而出道会有天谴,会有九转雷的惩戒。
可那一切都与他无关,现在沦为鬼身,他反倒是不用受那天道规则,连之前避之不及的九转雷似乎都成了奢望。
似乎是看出了陆泉鹤的焦灼,严山遥看了眼被泼掉的茶水,依言要起身离开。
严山遥灭了壁炉里的火,径直走到门口,回头问道:“我下次还可以来吗?”
室内一片寂静,没有人回答他,黑暗中看不见那双红色的眼睛,那人像是只放了个假身在这里,留的魂识已经离开了。
陆泉鹤没有走。他静静在黑暗中看着严山遥。他知道严山遥给自己下了“锥心之痛”,觉得浑身不自在,他想去让严山遥给解开,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毕竟这三个咒术,严山遥一直都是“我愿意”的态度,陆泉鹤也不好说什麽,只好继续不自在。
接下来严山遥隔三差五总要去一趟他在鬼界的宅子,有时提着他爱喝的酒,有时像是刚斩妖除魔过来,带着一身的风餐露宿。陆泉鹤总是调笑,带着一身血味就过来了。怕我的手下们吓到。严山遥就跟着他笑,说下次不会了。
陆泉鹤没办法拒绝他的到来,毕竟这人以前帮了自己那麽多,却也不知道该和严山遥说什麽,只能在与严山遥四目相望时欲言又止。
这样持续了很多日子,接下来陆泉鹤突然变得神出鬼没起来。严山遥总能听到和陆泉鹤有关的消息,怎麽都找不到这人的影子,愈发心焦,直到此刻,两人才真正又一次见面。
时间已经不知不觉中过去了小半年。
严山遥似乎瘦了,可按理说,神仙不吃不喝也不会变得形销骨立。他听着严山遥说:“你还是对我不放心。”
他想说不是的,我不是对你不放心,我是对我自己不放心。
之前仙界虽然有不少他的挚友,可同样也有很多看他不顺眼的人。严山遥的选择意味着与他们为敌。
几乎所有人都说,严山遥对他一往情深,可他不知如何回应。
他怕辜负他,怕辜负每一个真心人。他看见严山遥看自己的眼睛时会躲避,他怕自己给不了那人他想要的,毕竟他现在一无所有。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