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沐秋的心从半空坠了下来。
他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打量着这间陌生又熟悉的卧室,脑子里倒是清醒了几分。
他茫然地在室内看了一圈,视线落在了床头柜上,那里放着一个相框,框住了两个神色飞扬的年轻人。
梁沐秋把这相框拿起来细看。
他认出了相片上二十岁的自己,穿着黑色的小外套,不害臊地贴在岑南身上,笑得傻兮兮,明明是在拍照,他却不看镜头,视线都黏在岑南身上。
而岑南倒是从容,天生的矜贵冷淡,可是细看,却会发现岑南与他紧紧十指相扣,嘴角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比这春光更为柔和。
梁沐秋低头望着这张照片,他已经想不起这是在哪儿拍的了。
但他想起来了。
他不是十八岁暗恋着岑南的梁沐秋。
也不是二十岁被岑南惯得无法无天的梁沐秋。
这是他与岑南分手的第七年。
他之所以产生了不知今夕何夕的错觉,只是因为这间卧室,分明是按照他和岑南大学同居的那间公寓卧室布置的。
梁沐秋低声笑了一下,眼泪滴在照片上。
岑南,岑南。
他不明白。
岑南在外面接了水,站在走廊理了会儿心绪,才端着水跟解酒药返回了卧室。
可他刚一进门,就看见本该醉醺醺的人坐在了床上,听到声音抬起眼看他,脸还是红的,眼神却清明了许多。
而在梁沐秋手上,还拿着本该在床头柜上的相框。
岑南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了不好的预感。
但他还是装作无事,走过去把托盘放下。
喝点水,把药吃了,不然明天会头疼。 他半跪在梁沐秋面前,把药和温水拿给梁沐秋。
梁沐秋却没接。
他望着岑南摊开的掌心,解酒药是白色的,让他想起刚离开岑南那两年,他睡不着吃的安眠药,每次一粒,能让他一夜无梦。
如今,他不用吃安眠药也睡得着了。
他突然笑了一下,眼圈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他问岑南,你这是在做什么,岑南?我们不是说好了两不相干。
他在笑,声音却在抖,他喝醉了,他有的是理由耍一场酒疯。
反正天亮后就都不算数了。
他问:你从回国以后,就一直在做多余的事情。你搬到我家对面,来给我做饭,我手坏了你替我包扎,我喝醉酒你把我捡回家。可我们当不了朋友,当不了老同学,你做的这些,我都不想要。
眼泪从他眼眶里掉下来,滴在膝上,溶在黑色的布料里,看不出来。
他盯着岑南,你是对我愧疚吗,可怜我吗,还是
他没有说下去。
解酒药跟水杯都掉在了浅色的地毯上,岑南欺身向前,把他困在自己的两臂间。
两个人四目相对,一个是泪眼朦胧,另一个眼中却像藏了山雨欲来。
岑南也盯着他,眼神沉得骇人,我从来没想过跟你当朋友,我只想做你的爱人。
谁要做朋友?
无论是高中里初遇,还是如今重逢,他从来没想过跟梁沐秋当朋友。
他从十八岁见到梁沐秋,就只想把他压在窗上亲吻。
梁沐秋在他怀里抖了一抖。
他被岑南的眼神瞧得害怕,一瞬间想起自己撒过的谎,慌不择路道,来不及了 我有男朋友了。
他与岑南重逢,在车上,岑南把宋唯的电话误认成了他的男友。
可他却听见岑南极轻蔑地笑了一声,秋秋,你真的以为我没听出那是宋唯吗?
他微微靠近,与梁沐秋鼻尖对鼻尖,别说你没对象,就算有,我也是要去抢的。
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他不是没想过放手。
可是等见了面,他才发现这一切都是笑话。
谁能将他的爱人拱手让人。
我照顾你,给你做饭,怕你生病,都不过是因为我爱你。搬到你对面也是我故意的,每天我推开门,我都期待着今天能遇见你,跟你说了话,我能高兴一整天。
七年未见,他不想逼梁沐秋太紧。
但他看见了梁沐秋白色衬衫上印的脂粉,不知是派对上谁留下的,也许不过是闲散人士,但他心里还是被妒火烧成了荒原。
他忍不下去了。
温良的面具戴久了,连他自己都信了,可他又分明不是这样的人。
卧室内好一会儿没人说话。
地毯上泼的水渗透下去,已经变得冰冷。
梁沐秋别过头,不去看岑南的脸。
他吸了吸鼻子,别说笑话了,我们怎么可能再在一起。
当年我误会了你要跟阮竹仙订婚,那确实是我的错。但你当初想留在国外,所以跟我分手总不是假的。你现在是怎么回事,后悔了吗?
梁沐秋又笑起来,他含着泪问岑南,可你凭什么觉得,你后悔了我就要答应。你走的时候想过我吗?我说我可以去找你,我可以陪你在国外。是你不要我。
是岑南没有要他。
他在树下恸哭,申请出国的材料撒了一地的时候,岑南在哪里。
太晚了, 他哑着嗓子对岑南说,我们两个,算了吧。
这么多年了,缘深缘浅,只剩下一句,算了。
梁沐秋深吸了一口气,擦了擦眼泪,让自己不那么狼狈。他现在是真的酒醒了。
他的手按上岑南的胸口,轻轻往外推,他想离开了,再待这间卧室待下去,他又要空亏一篑。
可他没能推开岑南。
他的手被岑南牢牢攥住了。
一瞬间天旋地转,他被人按在了床上,下一秒,双唇就被近乎野蛮地吻住。
岑南吻了他。
梁沐秋的脑海里,惊慌地窜过了这条讯息,他下意识挣扎起来。
可他的力气跟岑南比起来,从来都不值得一提,他被岑南死死地禁锢在床上,两具成年男人的身体在一起,挣扎,推拒,身下的丝绸被套扭曲成不堪的形状。
而岑南始终凶狠地吻着他,他咬了岑南的嘴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这人也不松开,像野兽锁住了猎物,除非死,再不会松开。
梁沐秋抵抗不过,身体软了下来,在床单上化作一汪蜿蜒的水。
他眨了眨眼,眼泪从眼角淌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岑南才松开了他。
岑南仍旧死死攥着他的手腕,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明明是斯文清俊的一张脸,从高中起就是清贵优雅,此刻却唇角染血,变得凶蛮又暴戾,像终于脱下了谦谦君子的皮相,露出里面藏着的野兽。
梁沐秋轻笑了一声。
重逢以后,岑南在他面前收敛起所有尖锐,变得温和无害,害得他都忘了,岑南从来不是谦和有礼的性格。
现在这样充满攻击性,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才是岑南。
岑南望着被他禁锢在怀里的梁沐秋,他的嘴角被梁沐秋咬破了,可这一丝血反倒叫他清醒。
他低下头,贴近了梁沐秋,低声道,我并没有想求得你的原谅,我懦弱又自私,亲手斩断了我们的所有联系,把你弄丢了七年。这都是我的错,我不会为自己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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