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嫁出去,尤其嫁的还是那样好的人家,郎君又风华举世无双,偶尔回娘家,对妹妹们姿态更高,她们也都只问个礼,再无其他言语。
其实没多少情分,反倒惹了许多酸羡。
总有人不服气,只是投个好胎罢了
尹明毓穿越前争过,独木桥上也强过许多出身好的人,但汲汲营营一场,反倒忘记热爱生活,拥抱自己。
她现在只想多攒点儿私房,享受生活,但三娘子才十六岁的年纪,有些私心也能够理解,只是太外露了些。
尹明毓微阖双眼,扇子轻轻摇动,轻声道:生在钟鸣鼎食之家,不必为衣食而忧,已胜过世上千万人,我现在只想知道,何时能下一场雨,教我好生睡一觉。
她从来就是这样,尹明芮没感到不舒服,反倒一串黄莺似的清脆笑声,暧昧道:二姐姐自然可以高枕无忧了,先前母亲无暇他顾,待到韩三郎乡试归京,恐怕就要重提婚事了。
尹明若闻言,亦是弯起眼笑,为她欢喜道:韩三郎为了二姐姐勤奋苦读,此番桂榜有名,日后姐姐嫁过去,便是功臣了。
尹明毓面上没有显出丝毫羞涩,只勾了勾嘴角算作回应,脑中不由自主地闪过她与那少年初见时的情景。
那年尹家为嫡姐大办及笄礼,宴时,春光日暖,她躲到清净处,一抬头便对上一双纯净如清泉,明亮似星辰的眼,眼睛的主人随性地攀在假山上,冲她明朗一笑,送她一枝桃花。
只一眼,尹明毓便知道,这少年一定享尽温柔,倍受宠爱。
第二日尹明毓再见到他,才知晓这是嫡母娘家兄长的幼子,天资聪颖,赤子之心,为求学而来。
婚事的传言,是从两年前韩三郎的母亲送给她一支镯子而来,那是意有所指的偏爱,嫡母似乎也不反对。
韩家上一辈时,门第与尹家还相差不大,但到了嫡母这一辈儿,家主能力一般,已止步于五品州长史多年,不过家底殷实。
鸿胪寺卿是从三品,姻亲又皆不是一般官家,两家早已拉开差距,但尹明毓是庶女,与韩三郎倒也不算低嫁,甚至可以说是一门不错的婚事了。
之所以当时没定下,是被些许小事耽搁了,没想到没多久嫡姐尹明馥便难产而亡
想到这儿,尹明毓拇指一勾扇柄,扇面垂下,食指中指夹着扇柄,有一搭没一搭地晃动,扇面上的桃花仿佛在随风飘摇。
万事讲个缘法,这婚事,分明是一波三折,不甚乐观啊
咚、咚、咚。
门外响起敲门声,尹明芮扬声叫人进来,随后,正院的婢女红梅出现在门口。
她不久前才来过,此时又过来,尹明毓三人皆有些疑惑。
红梅向三人行了一礼,随后道明来意:二娘子,夫人命我请您去正院儿。
母亲找我?尹明毓起身,余光扫见三娘子和四娘子,又多问了一句,只找我吗?
红梅笑盈盈,语气比寻常还有恭敬几分,回二娘子,是请您一人。
尹明芮和尹明若,对视一眼,神色各异。
尹明若还没什么,尹明芮反复探究地打量尹明毓和红梅。
而尹明毓并不纠结缘由,让红梅稍等,便回她屋里换衣服,步子迈出去的一瞬间,背脊挺拔,整个人的姿态与先前的懒散大相径庭。
第2章
红梅可以先回去复命,但她没有走,留在西角院儿等候。
不到一刻钟,尹明毓便换好衣服出来,装扮简单,整齐又不失礼,挑不出丝毫错处。
红梅神情滞涩了一瞬,立即上前一步,挡住要出门的尹明毓,压低声音道:二娘子,谢小郎君在正院儿。
能爬到主子身边的婢女,皆非常人,言行里愿意透出点儿什么,都是有大作用的。
尹明毓停下脚步,问道:姐姐,小郎君与母亲可亲近?
红梅点头笑道:小郎君乖巧伶俐,夫人自然疼极了。
谢家的人如何?可傲慢?
门一打开,一股热意疯涌进来,尹明毓又转身去拿团扇。
红梅巴不得她再迟些,不慌不忙地说:谢家家风严谨,小郎君身边儿的奴仆,个个都十分规矩有礼。
她一顿,又故作迟疑道:就是奶娘和两个贴身婢女
尹明毓举着团扇对自个儿的脸欻欻扇,顺着她的话,随口问:怎么?
红梅细细解释:奶娘姓童,瞧着有些严厉,听说是谢老夫人陪房童嬷嬷的孙女,极得谢老夫人信任。
两个婢女,也都是谢老夫人亲自选的,画屏稳重,羽扇爽利,她们一到跟前儿,婢子几个全都被比下去了~
姐姐就会说笑。
尹明毓左手托起她的手,右手里的团扇对着红梅一张俏丽的脸蛋儿轻轻扇了几下,扇风微微撩起她的发丝,我的心里,纵是千好万好的人,也越不过几位姐姐去。
红梅掩唇吃吃地笑,您若是个郎君,不知要哄去多少女子的心。
尹明毓挑眉,我可不是什么人都哄的。
红梅眉眼越发欢喜,瞧着时间差不多,压了压嘴角,引着尹明毓往正院儿去。
尹明毓昂首挺胸阔步地走在前头,几个婢子踱着小而快的步子跟在她身后。
红梅看她踏出去的每一步都极稳,头上的步摇只轻微晃动,丝毫没有超过教养先生教导的幅度,忍不住心生感叹:二娘子可真不像是庶女,怪不得要有大福气
一行人穿过两个垂花门,便瞧见正院的门。
红梅和院门口守着的婆子一对上眼神,便低声对尹明毓道:二娘子,直接进去便可,夫人知道您过来,不必等通报。
尹明毓闻言,脚步不停,到院门口冲两个婆子稍稍点头示意,便脚下一转准备踏进门。
她转身的同时,后头的红梅悄悄咽了下口水,紧紧地盯着她。
而尹明毓一只脚刚抬起来,便瞧见门内也有一行人往出走,一进一出,也没个预兆,若不收住,便要与打头的男人撞到一起去。
她都来不及看人,急忙收脚落地,上身却因着惯性继续向前倾去。
郎君!
娘子!
下人们紧张地小声惊呼,对面的男人稳如山,且丝毫没有伸手扶尹明毓的意思,从容不迫地止住步伐,向西迈出一步,避开她。
尹明毓实际走得不快,只是步子稍大,仓促收脚才有些不稳,侍从们声音落下的同时,她已经稳住身形,随即迅速让向一旁。
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两人隔着不到两尺的距离,再次面对面。
尹明毓下意识地抬头,对上对方冷淡的眸子,这才认出来人。
面前男子身姿俊美皎如玉树,气质清华可比松风水月,一举一动如流水一般清雅,浑身都是顶级世家教养出的矜贵端方。
正是尹家已故嫡女的夫君,大邺开国三十年来最年轻的状元郎谢家的麒麟子,谢钦谢景明。
然而只一眼,尹明毓便收回视线,低眉顺眼地向左后方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福身一礼。
谢钦微一颔首回礼,抬步越过尹明毓时,淡漠地瞥了一眼她身后的红梅。
红梅抖了一下,深深地垂下头。
谢钦扬长而去之后,她再抬起头,又对上尹明毓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眼神,心虚地扯了扯嘴角。
尹明毓确实想问她为何没说谢郎君也在,可瞧着红梅躲避她的视线,又觉得没趣,便转开眼继续向里走。
堂屋内,婢女玉兰将方才的一幕瞧个全,覆在夫人韩氏耳边低声汇报。
韩氏面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慈爱地摸摸怀中外孙的头,吩咐道:叫她进来吧。
片刻后,尹明毓缓步入内,目不斜视,规规矩矩地行礼,母亲,明毓来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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