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时满脑子美好想象的白知许没看见,夫妻二人相携刚走到庭院,尹明毓便一眼瞧见她的雪人四分五裂,再一看小羊嘴边还未啃完的胡萝卜,那些虚幻的美好柔情气氛,全都消失殆尽。
尹明毓瞬间一脸想要宰羊的神情。
谢钦忙揽住她的肩,将她带回屋里。
偏偏尹明毓此人,心血来潮,幼稚起来和一只羊也要较劲儿。
谢钦坐在屋内,看她拿笔在纸上涂涂画画。
她神情极认真,谢钦便拿了一本书看。
片刻后,尹明毓放下笔,谢钦从书中抬头,刚欲开口叫她就寝,便见她又开始穿衣服。
你这是作甚?
尹明毓摆摆手,对他道:郎君先睡,我晚些便回来。
谢钦眼睁睁看着她出去,拿起书看到蜡烛都要燃尽了,也不见尹明毓回来,在出去看她在做什么和躺下之间,到底没跟她一般无聊,选了先行躺下。
而也就是提前躺下,使得他错过了一个神奇的夜晚。
咩
咩
谢钦并谢老夫人等人站在庭院里,默然地看着半人高的坚固雪墙围成的迷宫里,一只羊边叫边迷蒙地在迷宫里乱撞乱走,找不到方向。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为了惩治一只羊连夜带人浇筑一个迷宫?
最高兴的便是谢策,哇过之后,便欢呼着冲向迷宫。
第66章
谢策的个子小,沿着雪迷宫的外围跑了一圈儿,也没找到入口,很是疑惑地回到原地看长辈们。
谢老夫人看向迷宫南边,那里有一个门的形状,但是堵得死死的。
曾祖母。谢策扯扯谢老夫人的袖子,指向迷宫,进~
谢老夫人有些无力地说:大郎,抱他进去吧。
谢钦沉默地抱起谢策,将他放进迷宫,站在雪墙外看。
谢策如同鱼入了水,一落地便在迷宫里跑起来,跑到死路就哈哈笑几声,转身继续跑。
他对这种环境没有丝毫害怕,刚开始跑动时只是瞎跑,但是跑一次两次死路之后,便会寻找新的路,继续跑。
偶尔也会跑回走过的路,不过很快就能修正,然后一点点靠近咩咩叫的羊。
而在谢老夫人的视线里,他落地的一下子就消失了,只剩下欢快的笑声。
孩子无忧无虑的笑声,会让人从心底里平静宁和。
谢老夫人原先无语,此时也泛起一丝笑,问谢策:二娘呢?
尹明毓自然是在床上睡得香沉。
谢钦想起来,眼里亦有笑意,替她歉道:她许是不能来给祖母请安了,您见谅。
谢老夫人看着一贯严正的孙儿眼里轻松的神色,拄着拐杖走过去,拍拍他的手臂,而后慈和道:大郎,不必太紧绷。
谢钦点头,侧头看了一眼迷宫里快活奔跑的谢策,向祖母一礼,便抬步离开。
迷宫里,谢策终于在转过一个弯儿之后,见到了羊,边跑边张开手臂喊:羊!
无头苍蝇似的羊见到他,终于不再嫌弃,四个蹄子哒哒踏几下地,便冲他跑过去。
于是,谢策被撞地两脚朝天向后翻了个跟头,趴在了雪地上,片刻后,沾着雪的脸懵懵地抬起来,和羊对视。
羊不敢动。
周遭的人也被这突然的变故惊了一下神,连忙要翻过去解救他。
不过谢策已经自个儿爬了起来,搂着羊脖子,引着它找出路。
谢老夫人阻止了下人进去,反而道:将那门凿开。
仆人直接从墙边拿起昨晚浇筑迷宫用的工具,便走向迷宫南边忙活。
这时,姑太太和白知许过来,也教这规模不小的迷宫惊住。
这是啥,还坐北朝南哩!姑太太啧啧称奇。
而谢老夫人瞥了她一眼,又转回到迷宫中,等着谢策带着羊出来,便道:快带他进屋暖暖。
另一边,谢钦乘马车到护国寺山脚下,便下了马车徒步上山。
寺庙的沙弥冲他合十,安静地引他一路行到寺庙后一处极宽敞的院落,便退离。
门口的护卫拦住谢钦,进去禀报,不多时又出来,客气地带领谢钦入内。
禅房里,已过而立之年的定王手中握着一串佛珠,边默念边拨动,已经提前进入了斋戒的状态。
谢钦进入禅房后,躬身行礼,殿下。
定王缓缓睁开眼,见到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抬手指向对面的蒲团,道:景明,坐。
谢钦走过去,挽裾跪坐于蒲团上,神情端肃,并未因定王的态度而受宠若惊或是其他。
满室檀香,定王饮了一口热茶,复又看向谢钦。
谢钦一身世家子的气度,不卑不亢地端坐,再看他自身才能,确实是同龄郎君中的佼佼者。
定王直白地赞道:君子似竹,景明之风采,本王亦是心折。
谢钦有礼道:殿下过誉,下官愧不敢当。
定王对他的恭敬有礼不以为意,转而闲谈道:听闻景明家眷亦在此处?
谢钦道:回殿下,下官祖母、妻儿皆有礼佛之心,是以随下官出京而来。
定王问候了谢老夫人的身体,还说若有机会要拜见谢老夫人。
谢钦谦词几句便罢,心下十分清明,并不当真。
而定王也不急于拉拢于他,随即说起他事:明日庙会,本王欲微服出行,体察民情,景明与本王同行吧。
谢钦原本另有打算,但定王有言,他只得应下。
定王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茶叶,又道:本王信任景明,不若微服各事,便由景明代为安排。
谢钦一顿,应下。
傍晚时,谢钦下山,回到谢家庄子,先去见过祖母,随后便回了他和尹明毓的院子。
他是男主人,回自己的屋子自然无需人通报。
谢钦方一走近门,便听得尹明毓的笑声,嘴角的笑意浅浅浮起,然一踏进去,见屋内还有另外一人,瞬间又恢复冷淡之色。
白知许正与表嫂说笑,一见严肃的表兄回来,立时有些拘谨地起身问好。
谢钦淡淡地点头,转向尹明毓,问道:何时起的?
尹明毓安抚地拍拍白知许的手,回答他:巳时初便醒了。
谢钦没看白知许,又问道:可用过膳了?
尹明毓摇头,还未用。
白知许站在一旁,莫名受到了排斥,插了一个空隙,连忙告辞。
尹明毓还未说话,谢钦便看向她,颔首道:回吧,明日再来寻你表嫂去上香。
白知许识趣地点头,迅速离开。
尹明毓目送白知许离去,谢钦倒茶,从她面前走过。
尹明毓视线移到谢钦身上,郎君可用过晚膳了?
谢钦眼中泛起一丝愉悦,道:我与你一道。
晚膳时,两人同桌而食,谢钦说起这两日的安排。
他在庄子上并不似在京中那般忙碌,差事也皆是随定王而动,若是定王无事,他便也无事。
尹明毓听他所言,加之这些时日谢钦主动与她说的朝堂上以及谢家外头的事,心里对谢钦的位置倒是有了一个不算准确的定位。
祖父、父亲几乎皆是位极人臣,他纵是天赋卓绝,恐怕也难以超越父祖。
再一想京中关于谢钦的诸多赞誉,许是丝毫不逊于父祖,莫名生出些可惜。
但这只是她的一点想法,总归她不是处在谢钦的位置上,没必要以己度人、指手画脚。
是以尹明毓听过,偶尔附和几句便罢,只并不冷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