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极有耐心的,等到鱼儿游的慢了,或者停下来,也会大概算计好角度,迅速扎下去。
然而她的叉子一入水,鱼儿便受惊窜出去,水波一荡,尹明毓就找不到鱼了。
一次两次次次如此。
褚赫瞧见,直接大笑起来。
尹明毓懒得理他,但是他笑声太猖狂,鱼都吓跑了。
这就不是她叉不到鱼了,尹明毓马上为自己找到放弃的理由,打算收叉回去吃现成的。
她方才叉鱼溅起不少水在脚下,脚下石子光滑,这一转身,一脚踩在湿漉漉的石子上,便打了个滑,向身后的溪水仰去。
褚赫一惊,止了笑。
尹明毓一刹那惊慌,挥舞手臂挣扎,想要稳住身体。
但是感觉稳不住了之后,就放弃了,打算放任自己落水。
就在她整个人倾斜,脚掌离开石子的一瞬间,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往回一拉,尹明毓便扑进一个怀抱之中。
谢钦抽走她手里的叉子,扔到岸上,低头问:没受惊吧?
尹明毓摇摇头,低头看了一眼两人的鞋,道:湿了。
谢钦也低头去看,恰巧尹明毓抬头,他的鼻子便和尹明毓的额头撞在一起,霎时鼻子一酸,眼里不由自主地泛起浅浅的水。
尹明毓哪受得了流眼泪的美人,立即放柔了声音担忧道:郎君,没事儿吧?
谢钦撞得不算重,没有流血,便摇头道:无事。
但尹明毓看着他眼里泪水刷过的亮光,还记着先前他难得的柔弱姿态,反握住谢钦的手腕,拉着他去马车那儿换鞋。
先前,两人一直离得极近,到这时才离得远了些,可手还是相连的。
不远处,褚赫嫌弃地目送他们离开,一转眼就看见水里孤零零的一个人,啧了一声,拿起尹明毓方才扔下的叉子,站在岸边叉鱼。
说也奇怪,他孤家寡人一个受到一对夫妻的暴击,叉鱼倒是一叉一个准儿,没多久便收获颇丰。
褚赫带着满满的鱼回去后,尹明毓都嫉妒了,她总会在这样的事情上格外嫉妒别人。
而谢策崇拜地围着褚赫转,谢钦和儿子是鲜明的对比,他拍拍尹明毓的头,安抚道:无妨,我知道你的好。
尹明毓想鱼知道她的好。
可惜鱼不知道,尹明毓就只能多吃些烤鱼,抚慰她的失意。
稍晚些,一行人便收拾收拾,回州衙去。
谢策生辰第二日,便是大娘子的祭日。
他们如今在外,没有谢夫人操持祭祀,尹明毓便让金儿银儿简单办一个祭祀礼,他们全都食素一日。
早膳后,尹明毓和谢钦便带着谢策到暂时供奉大娘子牌位的寺庙中祭拜。
尹明毓站在牌位前望着大娘子的牌位,很平静。
大娘子始终是谢家父子不能忘记,也不该忘记的人,但她并未愧对过大娘子。
只是即便大娘子生前与她们疏离,尹明毓也始终希望,记忆里那个骄傲明媚的女子能够活得好好的。
谢钦复杂地注视着尹明馥三个字,良久之后,转向尹明毓,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视线便又重新回到牌位之上。
而两人中间,谢策跪在牌位前,看着牌位上的字,十分陌生。
他大了,知道牌位上的人是他的亲娘,他现在叫母亲的人不是生他的人。
可这种清楚,和对生母的陌生,让他渐渐露出些不安来,急切地想要做些什么,不知道该做什么,下意识地靠向尹明毓。
尹明毓正出神,感觉到腿被触碰,低下头就看到谢策正不安地看着她。
平静之中,又生出一丝怅然。
大娘子到底是不是太爱谢钦而迷失,只有她自己最清楚,但她一定爱这个孩子。
可他们都记得大娘子各种各样的模样,唯有这个孩子,从来没有生母一丝一毫的印象。
谢策一双大眼睛满是迷茫不安,母亲
谢钦侧头,看向谢策。
尹明毓抬头和谢钦对视,随即问谢策:想知道你生母的事儿吗?
谢策迟疑地点头,点了两下,又肯定地点了两下。
尹明毓便道:教你父亲跟你说说吧。
谢策便看向父亲。
谢钦沉默片刻,就在尹明毓以为他不打算对孩子说什么的时候,他出声道:你母亲是极好的人
谢策一听母亲好,眼里的光便亮了些,没有孩子不希望自己的母亲是世间最好的人。
尹明毓也静静地听着,听谢钦如何对谢策说他和大娘子的过往。
谢钦缓缓蹲在谢策面前,如实道:但那时,父亲不够好。
谢策歪歪头,反驳:父亲好的。
谢钦苦笑,摇头道:你忘记你从前如何畏惧父亲了吗?
谢策还有一点之前不敢靠近父亲的记忆,便又住了口。
我与你母亲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为夫妻,而那时我们皆年轻气盛,性情不合。
谢钦既是说了,便没有因为谢策还小或许听不懂,而有所遮掩,直言道:你母亲有身子之后,情绪起伏颇大,没多久便瘦了很多,几个月后肚子便大的有些吓人。
我那时如现在一般忙,你曾祖母和祖母教我常陪伴她,我只能下值后抽出些许时间来看她,但每每相顾无言,或是一言不合便教她情绪激烈。
尹明毓默然。
谢策则是有些担心地问:母亲生病了吗?
或许是的。谢钦声音平静,只是越发轻,后来你母亲忽然要抬婢女作通房,我们又不欢而散。
谢策眉毛耷拉下来,忧心忡忡地说:可是母亲生病了啊
谢钦点头,沉声道:是,你母亲是女子,我若多体谅她几分,想必日久之后,也能够相敬如宾。
但也只是如宾客一般罢了。
盲婚哑嫁,多少夫妻如同他们一般过的,合得来是幸运,合不来便是折磨,只是女子势弱,总要比男子凄惨许多。
谢钦摸摸儿子的头,叹道:若是你母亲能择一个温柔体贴的夫君,相濡以沫一生,定要比嫁给我过得好。
谢策不懂,扭着头问:策儿呢?策儿不就没了?
谢钦又揉了揉他的头,没有回答他这个天真的问题,只道:策儿,你比我和你生母强,日后莫要像我们一般。
第111章
大娘子的存在始终是避不开的,所幸他们都没有逃避,正视悲剧,也正视自我。
谢钦对谢策敞开心扉,是和故去的大娘子对话,同时也是在与尹明毓坦诚相待。
尹明毓和谢钦默契地没有在大娘子的祭日谈情说爱,也不约而同地不打算在之后再谈论旧事。
已经是夫妻,非要爱得死去活来,想想都累极了,彼此欣赏便可相携走下去。
且世上本就难得两全,若是纠结太多,便是自寻烦恼。
尹明毓从无能为力的自得其乐到慢慢能够在这样一个处境中掌控自己,再得的每一丝悠闲如意,皆有着质的不同。
这个过程,比简单追求一个爱人作为目标结果更美妙。
找到自己,修炼自己,守住自己,最爱自己。
尹明毓就是个俗人,俗人的追求不是生活过成诗,俗人想要生活过成乐子。
是以在寺庙用了一顿斋饭之后,谢钦因为护卫急匆匆地赶来禀报,不得不离开片刻,她就开始在大娘子牌位前唠唠叨叨。
说来惭愧,我们如今还在受大姐姐福泽,大姐姐若是泉下有知,想要什么,只管托梦找谢钦要,别找我,我有桃木剑,一夜好眠从不做梦,而且我也没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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