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皇帝微笑道:“他心里是急了的。”
北齐的皇位继承情况,非常复杂。
因为北齐的皇室不是汉人,因此从来不是汉人的宗法制,皇位并不是由嫡长子继承。
他们奉行的是狼群模式,强者为王。
哪怕是齐人入关立国之后,历代皇帝也都是由上一任皇帝在诸皇子之中择强而立,所谓“择强”,就是要诸皇子相互竞争,这种竞争非常激烈,闹到红了眼,见血也是常事。
这种传位模式,自然是有好处的。
在国家政体稳固的情况下,这种制度有利于国祚延续,有利于提升君主的“质量”。
但是这种制度,并不利于政体稳固。
因此,六十年来,每一次北齐皇权传递的时候,都会产生一系列的动荡,最起码要持续数年时间,一直到新皇彻底坐稳帝位之后,才会慢慢平稳下来。
所以,如果是北齐皇帝大限将至,那么他突然对淮河增兵,就很好理解了,想给对岸的南陈来一记狠的,以让南陈吃痛之下,老实一段时间。
沈老爷思索了片刻,微微低头,开口道:“陛下,不管齐人内部如何动荡,他们增兵淮河,对于淮河防线来说,是非常大的压力。”
“嗯。”
皇帝走到沈毅面前,伸手拍了拍沈毅的肩膀,笑着说道:“如果你这几个月,在淮安府没有打好,或者是吃了亏,面对齐人增兵,朕只能让赵禄暂时接手你的淮安防线,再让禁军支援赵禄。”
“现在,你在淮安打的很好。”
皇帝微笑着说道:“朕跟朝廷里的那些大臣们,也就有话可说了,即便齐人再怎么增兵,朕也依旧能保证,淮安防线不会换人。”
“另外……”
皇帝开口道:“淮安府正南,有一支禁军驻扎,届时淮安防线若被齐人猛攻,朕就把这支禁军调给你使用。”
皇帝目光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
“这是齐人最后的反击了。”
他沉声道:“扛过了这一回,这些齐人散去,朕……”
皇帝陛下深呼吸了一口气,握了握拳头:“朕说不定,就立刻可以着手,挥师北上了!”
从洪德六年亲政,一直到现在洪德十一年秋,五年多近六年的时间里,皇帝心心念念北伐,但是却一直只是在为北伐做准备,尚且没有实质性的动作。
他毕竟也只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面对已经霸蛮了一甲子以上的北齐,再如何雄心壮志,心里也难免有些犯怵的。
但是,现在的皇帝陛下,真的看到了北伐的曙光,北伐的希望!
看着满脸兴奋的皇帝陛下,沈毅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陛下,齐人这个当口增兵淮河,一旦打起来,说不定就是两三年的大战,届时,朝廷该如何才能拔除赵阀呢?”
在沈毅看来,北伐之前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彻底清理掉赵阀!
不止是要把赵家人赶出淮河水师,更是要彻底改造淮河水师,把赵阀留下来的遗毒,给彻底清理干净才行。
因为现在的赵阀,基本上已经完全处于类似“诸侯”的状态了。
说的再直白一些,对于现在的赵阀来说,生存是它的唯一目标,而其他的事情,都要往后排一排。
可是北伐,对于“它”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情,因此即便它按照朝廷的意志北上伐齐,多半也不会取得什么好结果。
甚至在沈毅看来,如果让赵阀参与进这场北伐之中,那么北伐的成功率,将会无限接近于零。
听到沈毅的这个问题,皇帝先是愣了愣,然后摸着下巴,思索了许久,微微皱眉:“沈卿,你的想法呢?”
“齐人增兵淮河,朝廷就不能只帮沿海都司,不帮淮河水师。”
沈毅有些无奈的开口说道:“不然,如果淮河水师处处失守,那么北齐将会大范围穿过淮河南下,那时即便朝廷有能力驻守各地,慢慢把齐人赶出去,对于各地百姓来说,也是灭顶之灾了。”
沈毅皱着眉头说道:“可是这样一来,赵阀又成了碰不得,摸不得的刺猬。”
六十年来,每一次北齐来犯,赵家在陈国的地位,就要往上抬一抬,皇帝也会非常自然的赏他们家一些东西。
比如说洪德七年的时候,前线打仗,赵家的女儿在鸡鸣寺把沈毅这个新科进士给打了一顿。
那个时候,哪怕皇帝再如何年轻气盛,最后也没有责罚赵家人,而是亲自下场补偿沈毅,做了个和事佬,把这件事情接了过去。
时候,赵大将军战败回朝,皇帝陛下也只能捏着鼻子,封赏这位赵大将军。
听了沈毅的话之后,皇帝若有所思,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开口道:“沈卿说的不错,是朕想的少了。”
他看着沈毅,问道:“沈卿可有什么想法?”
沈毅微微低头,开口道:“陛下,臣的想法是,目前大陈处于防御阶段……”
“这个阶段,估计一年到两年时间。”
“之后,就可以考虑反攻。”
“现下敌人增兵淮河,朝廷一时半会,的确不能动淮河水师,甚至还要派兵帮他们守边。”
“不过,这是一时的。”
沈老爷低着头说道。
“撑过这一波之后,臣希望陛下能够下定决心,一鼓作气,把赵家彻底从淮河水师之中拔掉,否则……”
沈毅抬头看了看皇帝,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再一次低下头:“否则,就算北齐的那个皇帝突然崩了,北齐朝廷大乱,有赵阀在。”
“我大陈恐怕也很难把握住这种天赐良机!”
第八百一十四章 为了孩子!
长久以来,朝廷不是完全拿赵家人没办法的。
毕竟赵家人虽然在淮河水师根深蒂固,但是安平侯府是一直在建康的!
赵家自赵崇大将军传代以来,数十年下来,单单赵崇大将军的直系子孙,已经有大几十近百个了,这些人,大多住在建康,尤其是赵家的主脉,都住在建康的安平侯府里。
正因为如此,皇帝与赵大将军之间,都在努力维系平衡,谁也不愿意直接跟对方翻脸。
比如说,皇帝如果能下定决心,先下诏召赵禄回建康,然后在宫门口派人,直接把他给拿了。
再派钦差,火速赶往淮河水师宣读旨意,把赵家人统统拿到建康来收押,然后火速在淮河水师之中提拔一个非赵姓的将领代管淮河水师。
那么……
那个时候,淮河水师里真正愿意一腔热血,陪着赵家人造反的人,不会很多。
事情也就平息了。
皇帝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呢?
因为淮河水师太重要,不能出闪失。
因为这些年,赵阀一直在小心翼翼,维系着自家与朝廷之间的巧妙平衡。
因为皇帝……
也有一些小心思。
这种小心思,无非也是想要维持平衡。
维持哪两方之间的平衡呢?
维持北伐派与保守派之间的平衡!
这样,如果将来北伐不顺利,有淮河水师守在前线,皇帝就可以躲在建康直接摆烂,当一个南朝皇帝,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
虽然,现在年轻的皇帝陛下心里未必会这么想,但是潜意识里,他一定有过这些念头。
正是因为皇帝犹豫不定,所以才有沈毅麾下的沿海都司,莫名被推到淮河防线上抵御齐人的原因。
究其根本,无非是皇帝想要看看,沈毅弄出来的这支军队堪不堪用,能不能守住淮河。
或者说,能不能平替淮河水师。
而现在,沈毅基本上已经是跟皇帝摊牌了。
想要北伐,就必须要先清理掉赵阀!
不然,事情基本上没有什么做成的可能性。
见到眼前面色严肃的沈毅,皇帝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看了看沈毅,声音低沉:“沈卿,这件事情一个不好,就是一场巨变。”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