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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大兄还在北边,小弟便不可能进入中书。”
他笑着说道:“我也没有拜相的念头,能在六部侍郎任上轮转,便已经心满意足了。”
沈老爷低头喝了口酒,轻声道:“要是迁都了,我就不在北边了。”
“我若是离开朝堂,子常必然拜相。”
沈恒脸色微变,扭头看了看一旁目光清澈的沈良,开口道:“三郎,你先去睡罢,为父跟你大伯说说话。”
沈良先是给两个人都添满了酒,然后站了起来,对着二人躬身行礼。
“孩儿告退。”
说罢,他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
沈毅看向沈良离开的背影,低头喝了口酒,笑着说道:“你这两个长成的儿子,沈周性子有些跳脱,不怎么像你,三郎却有些像你。”
沈恒伸手给沈毅添酒,低声问道:“大兄真要从朝堂上脱身么?”
“不然呢?”
沈老爷喝了口酒,笑着说道:“起兵造反么?”
沈恒连忙摇头:“小弟不是这个意思,小弟的意思是,大兄这些年身居高位,不知道为多少人所嫉,而且清净司又一直在盯着大兄,我怕大兄将来,被小人报复。”
“清净司,我这两年会想办法解决的。”
“至于其他的事嘛。”
沈老爷眯了眯眼睛,轻声道:“我也会为家人好好谋划。”
沈恒自顾自的低头喝酒,叹了口气:“大兄就是事情做的太多了,才像现在这样,进退两难。”
沈老爷慢悠悠的说道:“只要洪德朝能够完成迁都,那就没有什么难的。”
说到这里,沈老爷就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洪德一朝,如果能迁都到北边,沈毅就真的要为自己,为家里人谋划出一条退路了。
事实上最近几年,他一直在做这件事。
要是洪德朝做不成迁都,沈侯府一直坐镇燕京……
到了新君临朝,沈老爷与皇帝之间的情分不再,到时候就真要好好掂量掂量才行了。
想到这里,沈毅端起酒杯,与沈恒碰了碰,笑着说道:“子常不必替我担心,你家哥哥这二十年,什么时候吃过亏?”
沈恒深呼吸了一口气,他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哥,周儿已经到北边了。”
“真到了事不由己的时候,你……”
“不必顾忌我这一家。”
沈老爷沉默片刻,拍了拍自家兄弟的肩膀。
“瞧你说的。”
“明天我要去拜见赵师伯,你去不去?”
沈恒笑着说道:“小弟要傍晚才能下值,傍晚小弟也去赵师伯家拜访。”
沈老爷缓缓点头。
“那好,我明儿下午,先去赵家,在赵家等你。”
……
第二天一早,沈毅就进宫里面圣去了,一直在甘露殿待到中午吃了饭,沈毅才离开宫里,回家休息了一会之后,到了下午,就动身前往赵相府上。
如今,陈靖陈相公早已经退了下来,按照资历,就是赵相公在中书掌枢。
只不过,赵相这几年刻意放权,虽然有首相之名,无有首相之实就是了。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他这个中书首揆的位置,反倒坐的异常稳当。
到了赵家之后,赵相公还没有回家,沈老爷迎面见到了实任户部郎中的赵二赵蓟州。
见到了赵蓟州之后,沈老爷便气不打一处来,上前猛地拍了拍赵二的肩膀,也没有行礼,便闷声道:“我那儿子回家里说,二哥想娶我家闺女做儿媳妇?”
赵蓟州哈哈一笑,拉着沈毅的衣袖,笑着说道:“你家那大闺女也十八九岁了,我那小儿子才刚满十六,说起来,还是子恒你家占了便宜。”
沈老爷笑骂道:“让他出来见我,等我离开建康,就带他到北边,给他扔到大同去。”
“三年之内能混成千户,我便认下这门亲事。”
赵二翻了个白眼。
“现在又不是十年前打仗的时候了,三年混成千户,怕不是要出关去把鞑靼汗给你抓来才成。”
他说到这里,又忍不住说道:“便是十几年前在淮安军中,也是千难万难。”
沈老爷眯了眯眼睛:“要做我家的女婿,不难怎么成?”
“瞧你那小气样。”
赵二无奈摇头:“你再宝贝个几年,你那闺女就成老姑娘了。”
“你看赵家那四姑娘。”
赵二促狭一笑:“被你祸害的,现在都已经出家,落发为尼了。”
沈老爷摸了摸鼻子:“二哥不要乱说话,那姑娘跟我有什么关系?”
赵蓟州拉着沈毅,进了家里的正堂,笑着说道:“且不说赵四姑娘的事,这建康城里,敢跟你家结亲的,也就是我了,你还一脸不愿意。”
“桑桑这个年岁,正是少女怀春的时候,你这样藏着捂着,说不定你再回北边,连外公都当上了!”
沈老爷听的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赵二吓了一跳,眨了眨眼睛:“子恒要干什么?”
“蒋胜,蒋胜!”
蒋胜一路小跑,跑到了沈毅面前,低头道:“侯爷。”
“你给家里去一封信,让夫人好好看住桑桑!”
蒋胜挠了挠头,有些不明所以。
一旁的赵二,一只手捶着桌子,另一只手捂着肚子。
笑的前仰后合。
第一千四百三十七章 无一个不是好人
“师伯。”
赵家书房里,沈老爷试探性的叫了一声,赵相公慢悠悠的低头喝茶,没有理会。
沈毅咳嗽了一声,再一次开口,这一次声音稍微大了一些:“师伯。”
“老夫听得见。”
赵相公放下杯中的茶水,笑呵呵的说道:“没聋呢。”
当年洪德六年沈毅进建康的时候,赵昌平还是个四十多岁不到五十的少壮派官员,如今是洪德二十九年,二十多年过去,这位赵相公已经七十多岁了。
朝廷里,都说赵相公已经老迈,很多时候,说话都听不清楚。
不过,他的精神状态还是很不错的,单看精神头,像是个六十来岁的人,一点也不像七十了。
可毕竟年纪到了,他这个岁数,哪怕是在宰相里,也算是年纪很大了。
政治生涯,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段时间。
沈老爷给他倒了杯茶水,微笑道:“师伯精神头还是很不错的,看来还能再掌几年中枢。”
“虽然没有聋。”
赵相公叹了口气:“但是听力的确大不如前了。”
说着,他抬头看向沈毅,笑呵呵的说道:“不过也没有全然听不见,在朝廷里当差的时候,喜欢听的老夫就听不见,不喜欢听的,就装作听不见。”
“子恒大约不知道,从学会装听不见之后,这中书首揆的差事,竟变得好做多了。”
沈老爷哑然一笑:“当家做主,很多时候就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师伯算是领悟到其中精髓了。”
赵相公低头喝了口茶水,摇头叹道:“毕竟年岁到这里了,很多时候精力跟不上,前几年就想要退下来,陛下一直不许,也不知道老夫这一把老骨头,还有没有活着返回故乡的一天。”
他看向沈毅,又说道:“陛下向来对子恒言听计从,子恒这一次回来,要不然替师伯说几句好话,让陛下放师伯还乡罢。”
所谓落叶归根,这四个字年纪越大,便体会越深。
早年的赵相公说是这种话,可能是在半开玩笑,但是现在,的确是真情实感了。
沈毅摇了摇头,开口道:“师伯,我是地方上的官员,一不在朝廷,二不在中书,关于中书宰相的事情,我不好开口。”
“不过……”
沈毅微笑道:“张师兄这一任户部尚书干完,说不定就有增补进中书的机会,到时候师伯,就可以返回故乡了。”
“故乡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赵相公叹了口气:“赵家到我这一代,人丁凋零,老夫是家中独子,没有什么很近的族人了,等告老还乡之后,老夫就去江都定居。”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