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新将自己觉得最怪的那段又看了一遍,放下手机时扛不住生物钟的影响,很快睡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受这个小说的影响,他竟然梦见了自己和池虞的小时候。
他们确实门当户对,出生在冬季的同一天,还不会认人就已经见过对方了。
读幼儿园的时候,他们念同一个班,午睡是隔壁床,睡前要牵着手说很久的话。
四岁的顾渊在一天午睡醒睁开眼,发现牵着的那只手不见了。
他坐起来,隔壁床空荡荡的,被子也没叠。
池虞因为总是喝很多水,所以顾渊猜他上厕所去了。
顾渊看见老师正靠在一张沙滩椅上打盹,于是便趿了拖鞋,轻手轻脚地出去找人。
厕所里没有池虞的身影,他又出了教室去外边找。
刚走过转角,顾渊就看见池虞端着一盘东西,噔噔噔往这边溜。
顾渊顿时笑了,奶声奶气地喊人:鱼鱼。
渊渊。池虞脆生生回应,快步到他面前,献宝一样将手里的东西拿给顾渊看。
那是一大盘香喷喷的炸鸡翅。
顾渊看出来了,也闻出来了,眼睛亮了几分,可很快又暗下来。
他爸妈很讨厌他吃这种东西,说是不健康,是垃圾。
顾渊皱了皱眉,硬生生转开视线说:我不喜欢。
吃吧。然而池虞还是坚持地端着盘子,眼睛里藏着期待。
被同伴这样邀请,又闻着新鲜出炉炸鸡翅的香味,顾渊最后颇为扭捏地伸出一根手指,小声道:只吃一个。
池虞立马点头,眼睛亮得像两盏小灯。
他们于是找了个能坐的地方,就在一棵大树下的木头桌椅旁,顾渊迫不及待地从盘里拿了一个炸鸡翅。
他咬了一口,炸鸡翅外壳酥脆,里边的肉鲜嫩多汁,顾渊的心情值一下子升得老高,眉眼都忍不住在笑。
池虞坐在他对面,一口没吃,光看着顾渊吃。
顾渊尽可能很慢地享用完一只鸡翅,将骨头上的肉全部咬干净,他吃得很有礼貌,嘴角一点儿残渣都没粘上。
池虞眨了眨眼,指着盘里的鸡翅说:吃吧。
尝过了美味,顾渊不受控制地心动了,但他还是问了声:你呢?
妈妈说,遇到两边都喜欢的时候,要选最喜欢的。池虞一脸认真地告诉他。
顾渊歪了歪头,没有听明白,但是大概理解了池虞现在不想吃。
吃吧。池虞说。
最后一个。顾渊略微脸红地拿起了新的一个。
第二个吃掉以后,池虞还是说:吃吧。
顾渊:最后一个。
到后面已经无需池虞提醒,顾渊自己会小心翼翼地拿起新的鸡翅,郑重道:最后一个你笑什么?
池虞格外开心地笑了,细而白的小腿悬空晃了又晃。
不远处厨房的后门被猛地推开,一个胖乎乎的阿姨冲出来,拿着锅铲猛敲锅盖,大骂:你们两个小白眼狐狸偷东西吃!那是端给领导吃的!
顾渊很震惊:这是偷的?
池虞反应极快,拉过人就跑了,剩下一碟子鸡骨头。
但他们的偷吃事迹还是暴露了,被老师抓去班级门口罚站。
两个才四岁大点儿的小孩儿垂着脑袋,但是手还牵着对方的手,让人一眼就看明白他们是一伙的。
老师都给气笑了,说:一共吃了几个?自己数数。
顾渊在心里开始数,池虞则盯着顾渊的手指一根根地数,数好以后一脸严肃地回答:五个。
顾渊的脸很迅速地红了。
原来这么喜欢吃鸡翅啊。老师俯视着他们。
顾渊于是加倍脸红,最后连捏着池虞的手都红了,池虞感觉对方的手柔软而滚烫。
为什么偷东西?老师的思想教育开始了。
一直低着头的顾渊在这时勇敢地抬起了头来,说:是我叫他偷的。
鸡翅都是他吃的,他不希望池虞受惩罚。
没想到池虞竟然不服气起来,自爆道:我偷的,上周的椰奶糕也是我偷的。
顾渊毫无办法,只得红着脸承认:他偷给我吃的。
老师:
顾渊醒过来以后的一整天,都反反复复在回忆这个梦。
那件事以后老师严肃地教育了他们一顿,回家以后他们又各自挨了批评,两家家长见面还吵着嚷着都是你儿子带坏了我儿子。
而他们两个完全置身事外,从那以后池虞不去偷了,改成看看班上哪个好欺负,就把他的端过来给顾渊吃
这个人才四岁,到底为什么会这么恶棍啊,顾渊在想起这些细节的时候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脸。
也许是因为念在过去的那些旧情,顾渊今天在拍摄宣传片上十分配合,让给抱就给抱,让笑就笑。
到下午四点半,城南一中的高三学生可以放假回家了,顾渊带着换洗衣物走出校门,就看见他家的车停在校门外。
顾渊上车,免不得又是被一通问:在学校学习状态怎么样?平时吃的什么?睡得习不习惯?听说你们写目标校了,那个池虞写的是T大还是P大?
T大。顾渊只明确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你们不是又得在一块儿?顾妈抱着手臂笑了。
等考上了再说吧,还早。顾渊说。
怎么可能考不上?顾妈回头看他,一脸惊异:这对你来说是很容易的事情呀,老师也说过的,我们不仅会考上,还要读里边最好的专业。
你妈说的对。开车的顾爸也开口了,你就按定的目标走,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就是。顾妈附和道。
顾渊笑了笑,没说话,但点了个头以防他们再说下去。
车子一路驶向他们的家,那是一幢有近二十年楼龄的大厦,外墙已经剥落,被晒变了色儿。
这儿不是什么小区,但胜在地段很好,离父母上班的地方很近,周边十分钟车程内有公园有商场有菜市场有医院,也有顾渊一路读过来的幼儿园、小学、初中,因而他们家虽然有不少积蓄,但一直没有搬。
车开到楼下,顾爸将顾渊和顾妈放下,自己一个人开车买菜去了。
他们住的是顶层复式,可惜还是楼梯房,没轮到加装电梯,于是只能勤勤恳恳地爬楼梯到九楼。
这么热的天儿爬楼,是免不了出一身汗的。顾渊很想来一瓶冰饮解暑,但想起在家是不允许的,他不免有几分情绪低落。
母子俩进门前,邻居家的门开了,池虞的妈妈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同样皮肤白皙的女人,但是身体特别瘦,眼下带着浅浅的黑眼圈,顾渊总是担心她会不会生病,但小时候听池虞说过,他妈妈是因为患有神经衰弱才这样的。
两家人打了照面,顾渊听见自己妈妈抢先开了口:阿兰,出去买菜吗?
顾渊顿感不妙,他清楚自己妈妈爱炫耀的脾性,只能笑里略带抱歉地打招呼:阿姨好。
果然,他就听见他妈说:我们刚去接儿子了。高三开学第一周,别人都留在学校学习,就这家伙一放假,跟野狗放了闸似的往家跑,都不知道到底有没花心思学习你儿子呢?
还没回,在路上了。池妈也露出笑容,而且像往常那样开启了表面闲谈实则互怼模式:他说现在自己是大孩子了,不要爸爸妈妈整天接来接去的,要自己骑车回。我儿子不像渊渊这么贴心,想让当妈的操操心都不行。
这孩子真懂事,他应该是想到爸爸工作忙不方便接送。顾妈说着拿高跟鞋重新踏亮声控灯,我家这个懒鬼要是能有小虞一半勤快懂事就好了,懒自己骑车,在家懒得收拾连内裤都懒得洗,喊他学习吧,也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逼他才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