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渊眯了眯眼,咬字清晰地告诉他:对,我讨厌你。
那我更讨厌你。池虞说,我只是想折磨你。
是我比较讨厌你。顾渊说,我只是懒得折磨你。
池虞这回没说话了,顾渊是真没想到他们连谁比较讨厌谁都要争。
睡吧。顾渊说,我不出这个门,我去洗澡。
池虞于是爬上顾渊的床,自觉预留了一半的位置房里没有长沙发,也只有一床被子,他们今晚注定只能挤一张床。
顾渊找了换洗的衣物,给许多米和他妈各自发了消息,无可奈何地进浴室洗澡。
他回忆起和池虞真正闹掰的事情。
那是在小升初的期末考试上,池虞发了高烧,但是还是来考了。
池虞从小就是个不认输不随便示弱的小孩儿,自然不会因为病请假缺考。
那个时候他们还算是朋友,只是关系不如小时候亲密了,因为他们俩都逐渐长大,有竞争意识了。
顾渊知道池虞家有个情绪不稳定的妈,考试的时候想到池虞要是考不好,自己妈妈又会向邻居嘲讽炫耀,进而影响到池妈的情绪,最后倒霉的肯定是池虞。
于是顾渊做了个现在看起来很愚蠢的决定,他语文没写古诗默写,英语没写作文,数学没写附加题。
考出来刚好第二名。
只是他没想到池虞高烧还发挥十分正常,两个人的分数一下子差了三十多分。
在意孩子成绩的顾爸顾妈就打电话问了老师,问出了顾渊故意没写题。
顾爸那天怒不可遏,在顾渊临睡前把他叫出来,质问他为什么让着池虞。
你们是竞争对手!以后机会只有一个的时候,你也让着他吗?顾爸大声问。
为什么不行?我乐意。顾渊罕见地驳了回去:我根本不想和他比来比去,我不想和他做对手,我很喜欢他!
那是顾渊人生里第一次告诉爸妈他喜欢什么。
然后他换了他爸一巴掌。
这一巴掌让他不慎从二层摔了下去,没出大事,但是摔了一身淤青。
他爸妈当晚就去邻居家谈话了,顾渊被一个人关在家里,他们说了什么顾渊不清楚,但是肯定原封不动复述了自己说的话。
因为第二天毕业典礼的时候,池虞就生气地将一盒顾渊送过的礼物扔了回来。
谁稀罕你空着那几题让我拿第一?你在同情谁?你觉得自己这么做很伟大吗!池虞骂他的时候并没有哭,所以顾渊知道他只有生气没有难过。
周围所有的同学都在看他们,有人吓得赶紧去喊老师。
我很讨厌你。池虞一字一字地告诉他,用了他们那个年纪听过的比傻逼、智障、白痴还要可怕一万倍的话:我经常巴不得世界上没有你。
顾渊被砸礼物盒的时候砸到了身上的淤青,他记得自己僵硬了有一秒,然后将礼物盒揭开,里边的东西全部倒在了地上,一些玻璃瓶装着的玩意落地就碎了。
他从来不承认自己喜欢什么,池虞听了以后就是这样回答他的。
顾渊那时才十二岁,却同时感受到了愤怒、难过、后悔和羞耻。
他从手腕上摘下池虞送给他的一个卡通电子表,扔过去,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从此五年他们就没好过。
顾渊站在淋浴头下边,这件事的所有细节他都记得,不存在任何记忆偏差,那是因为他花了很多时间去找池虞那时眼睛有没有红,又花了很多时间温习对池虞的讨厌与愤恨,掩盖自己一颗真心被摔破时的恼羞成怒。
顾渊想得双眼发烫,用力关了水,擦干净吹干,穿好衣裤走出浴室。
他看见池虞已经睡了,房里只有床头灯点着,照着池虞那头细软的短发。
顾渊看着他,又看了眼门的方向,最终还是慢慢地向床走近。
时间是十一点,顾渊很小心地爬上床,因为床的质量足够好,并没有发出响声。
但是池虞还是迷糊翻了个身,半睁开眼看见了是他。
池虞可能正做梦,因为他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声:渊渊。
然后他又睡了,顾渊半个身子跪在床边,死死捏紧了拳头,战栗,床单上湿了一个小点,但没有更多了。
他躺不下去,预感自己会做一整夜有的没的梦,于是他选择坐在了地上,用后背靠着床沿。
思考了有一会儿,他去找来了降噪耳机,背对着昏黄的灯光开始写题。
他再也不想听到池虞更多的梦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
真是又别扭又拧巴啊鹅子们,所以才缠得紧啊(老母亲狞笑)
第14章
14
池虞是在天蒙蒙亮的时候醒过来的。
他醒的时候感觉头有点儿疼,身子陷在过分柔软的床里无力得不像话,反应了好半天,他才想起自己这是在哪里。
昨晚他吐过以后头沉得像灌了铅,不知不觉就睡了,连顾渊有没有来他都不知道。
池虞坐起来,茫然地在十几平的房间里看了一圈。
顾渊没有在。
他起了床,到卫生间去漱口洗脸,有意无意地在顾渊的洗漱台前停留了许久。
所有的瓶瓶罐罐都摆放得跟军训一样整齐,尤其是带泵头的洗面奶和剃须泡沫,泵头竟然还是朝着同一个方向的。
顾渊跟小时候一样,有点儿强迫症,有点儿洁癖,是个完美主义者。
池虞目光仔细辨别过每一瓶洗漱用品上的字儿,一溜过去后略微松了口气:至少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但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在意顾渊接客的事,可能是那和他印象中的顾渊相差太远了,让他很难接受。
池虞靠在洗漱台边缘,过了有一会儿,他伸了手,在干净的玻璃镜上随便画了几笔。
那几笔成了顾渊的名字。
他印象中自己小时候,因为嫌虞字笔画太多,反倒是先学会了写渊字,两个渊在一起就是渊渊。
他们之间写信。
听上去可能很滑稽,但是那时没有手机,两个四五岁大的小孩儿通过写信联系对方。
他们信的内容是由图画、符号组成的,一来他们那时会写的字不多,二来他们希望父母们看不懂。
这样的信被折叠好夹在门把手上,他们永远能看明白对方在说什么:家长们经常看着自己的孩子拿着张鬼画符开怀大笑。
池虞皱了皱眉,伸手沾了一点点肥皂水,默默在镜子上画了三个加号。
然后他就嫌加号不够多,又添了许多个缀在后边。
在最后,他画了一个半圆线,又画了另一个半圆线,两个半圆线的一端都画上了三角箭头,它们彼此不相连接,但是拼在一起就像个圆形。
画完以后,他开水洗了手,并暴躁地胡乱擦了擦镜子。
池虞这才走了,换上自己昨天穿过的那身衣服,并很努力地把穿过的睡衣裤叠成豆腐块,放进了洗衣篓里。
下楼的时候大概七点多钟,一楼只有一个留杀马特头的高大男人,坐在沙发里喝咖啡记账。
你知道顾渊在哪儿吗?池虞走过去问他。
不知道。男人喝了口咖啡说,你可以微信找他。
我没有他微信。池虞说。
微信是在他们升上初中的时候流行起来的,池虞在小升初的时候和顾渊闹掰,他们根本就没在对方的好友列表里。
要我把他推给你吗?男人说着摸出手机,随后迟疑了一下:你是他的?
池虞犹豫了一会儿,随后说:什么也不是,我和他不熟。
哦。男人并没有将手机揣回去,而是点开微信,划了许久找出一个联系人,打开给池虞看:这是他。
池虞看了眼,那确实是顾渊的微信号,昵称叫Ryan,头像是黑白琴键。
谢谢。池虞假装记了号码,便从店里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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