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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虞等了许久,听见手机那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嗯。
我们去哪儿?顾渊问。
你等我一小会儿,十一点我去接你,好吗?池虞一手拿着手机,另一手推开了自己衣柜的门。
好。顾渊答应。
短暂的通话结束了,池虞站在小小的房间里,简单收拾出要带的东西:几套夏天的衣服、应急药物、还有顾渊送他的十八岁生日礼物那个坠着小鱼的choker项圈。
除此之外,就没有更多了。
池虞平复了一下心情,推开房门,踩着旋转楼梯上了楼。
现在每天夜晚,池妈都会花两个小时练习瑜伽,她年轻时是学过舞蹈的,这也是她将池虞送去学舞的原因。
池虞敲门进的时候,她正好结束课程,脸上挂着一层薄汗,回头看向他。
怎么了?池妈将腿收回盘腿坐姿,朝他招手,进来吧。
池虞于是走进去,她笑起来:你高中以后,就很少再练基本功了吧,筋骨是不是都硬回去啦?
不知道。池虞摇头,随后直接道:妈,我想出一趟远门。
池妈看了他一会儿,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你去哪里?
可能去旅行。池虞说,我和顾渊一起去。
这个回答是她完全意想不到的,她连忙从地上站起来,有几分着急:现在这个时候去?你们都是马上要高考的人再说你明天还有两门没考呢。
妈,我已经决定好了,我想和顾渊暂时离开这里。池虞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随意更改,他自幼就是这样的人。
好啊,所以你其实是为了那顾渊!池妈彻底明白了,你从小为了他,又是摔破头,又是扭伤手,自己喜欢吃的拿去给他吃,自己比赛得的钱拿去给他花,你说你是不是傻?
池虞一惊,没想到他小时候做过的事情,他妈全都知道。
既然都知道了,他咬咬牙,道:是你从小教育我,在遇到两边都喜欢的时候,要选更喜欢的。
池妈哑了一秒,随后问:相比好吃的、相比钱,你更喜欢他,那相比你的前途、你的将来呢?
妈,我希望,他会是我将来的一部分。池虞看着她,态度十分坚定,眼里却逐渐氤氲出了水汽:我不能再看他痛苦了,那比杀了我还要难受一万倍。
这怎么可能。池妈从他这些骇人的话里,终于明白过来了。
而最为摇撼她的事是,她竟然看见了池虞的眼泪。
妈,你知道吗,在我小的时候池虞说着,他的泪水滴落在木地板上,每次我哭的时候,他都会过来抱我,告诉我没事了,他会保护我,他会挡住一切让我寒冷、恐惧、疼痛、绝望的事物。
池妈原本就是敏感的人,看见他哭,竟然也跟着眼泪打转。
她的孩子,从懂事起就再也不在她面前哭了。
正因为她脆弱,他才不得不强大起来,强大到了看似淡漠冷情的地步。
但是我根本不知道,这样一个温柔的人,每天都在承受痛苦,如果我能早一点儿发现池虞紧紧攥着拳头,随后无声地发着抖。
一定要去,对吗?池妈还是不舍得。
我想在他难过的时候,能够抱着他。池虞说。
池妈深深地注视着他,随后重重地点了头。
我知道了,你就带他去吧,只要你们能保证安全。池妈抬起手,时隔许多许多年,再给她的孩子擦眼泪,这才意识到她的孩子其实从来没有变过。
池虞于是张开手臂,抱住了如今已经比他矮小许多的妈妈:谢谢你,妈。
夜里十一点半,顾渊和池虞带着轻便的行李,坐上了离开家的客运大巴。
顾渊并没有听池虞说他的计划,也完全不知道现在正要去哪里,他只是想跟池虞在一起,不管去哪里都好。
夜间的客运大巴已经非常陈旧,车上只坐了零星几个乘客,车内飘着不太好闻的气味。
因为是老车,在路面上跑起来时噪音不小,还十分颠簸。
但顾渊却觉得,这一刻是他一个月来最为放松的时刻。
他和池虞坐在中后排的双人位置上,手牵在一起。
顾渊太久没有好好休息过,精神早已高度疲惫,在行车过程中头不断往下栽。
池虞将他脑袋扳过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睡,顾渊顺从地这么做了,而且很快就睡着了。
他做了点儿梦,梦里有时是考试,有时是晚自习做题,有时是他又在好端端的时候发作。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挣扎着醒过来,然后发现池虞就在身边,捏着他的手,另一只伸过来抱他,安抚式的揉他的后背。
顾渊便闭上眼吻他,一直吻到眼皮再次沉重,又昏昏沉沉靠在他身上睡。
这样的情况反复了两三次,顾渊终于睡踏实了。
车窗外路灯一盏盏倒退,将顾渊的面容照得忽明忽暗,他的长睫毛乖顺的垂着,脸上有舒服的表情。
池虞守着近在咫尺的男朋友,连呼吸都不敢放太重,生怕惊醒了对方。
原来喜欢也可以是很安静、很小心翼翼的。
到夜里凌晨三点,大巴终于停靠在了另一座城市。
车上的乘客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下车,池虞十分不忍心地将顾渊叫醒,两人下车时依然牵着手。
池虞在车上已经看好了夜晚要住的地方,他离开家的时候,向妈妈借了一笔钱,好让他们旅途过得不必拮据。
他订的是一套loft公寓,位置在某个小区里,很安全。
房东给了他门锁密码,池虞解开锁,牵着顾渊进去,将灯打开。
屋内装修得简约又精致,以灰粉色调为主,布艺沙发柔软,墙上有投影墙。
顾渊没忍住笑了:怎么选这么可爱的房间。
随便选的,主要看人评价它床软。池虞说。
两人将房子简单看了一下,因为时间不早,顾渊又表示并不想吃夜宵,便决定早早洗澡上床。
顾渊打开自己的包,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将睡衣收拾进去。
他当时太急切着要走,随便抓了几件衣服便塞进了包里,甚至连叠都没叠,乱得跟池虞的一个样。
不过他也不是真一走了之了,离开前在书桌上留了字条,让父母不用担心,并承诺自己会在考试前回来。
至于他爸妈看见会是什么反应,顾渊已经不想去想了。
我忘带睡衣了。顾渊对池虞说。
那就不穿了,我也忘带了。池虞只取出了毛巾,拉上背包的拉链。
你先洗?顾渊问。
一起洗吧,快一点。池虞说。
顾渊笑,略带困倦地眯着眼,又打了个哈欠。
民宿的浴室并不算大,他们两个大男人一齐进去了,几乎是转身就能撞着墙的地步。
第二次坦诚相见,顾渊依然会脸热,转身去调热水,却被池虞拉住了。
你腿怎么了?池虞皱起了眉。
在顾渊的大腿上,遍布着许多或青或紫的痕迹。
顾渊低头看了眼,他一时没想起这些,慌里慌张地伸手挡住。
而池虞已经蹲下身来,将他的手拿开,仔细查看那些伤。
顾渊阻止不了他,只能沉默着不说话。
池虞很快就看出来了,这是用力掐过留下的痕迹。
这是顾渊找出来的一个方法,每当他陷入恐慌与濒死感中时,他便这么掐自己的腿,因为疼痛能够让他稍微清醒,能确保他逼迫自己继续坐在位置上。
池虞看着这些伤,很小心地伸了手,轻触了其中一处,疼吗?
不疼。顾渊说,并将手放在了池虞的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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