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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红菁丝毫也没怜惜儿子,一边狠狠数落,一边让他自个到药库去挑应该用的药。好不容易拿到几味,有一味药却收在很高的架子里,他拿不到,周围没人。他又痛,又委屈,又是见血生惧,哇的大哭。
他唇边漾起微笑:“文大姐姐……”
是文锦云来了,问了他药名,替他拿好,又替他敷好外伤,他哭得乏了,昏昏沉沉地睡去,文锦云就抱起他回到了别院,还看着下人把药煎好,亲自喂他喝了药,大人都说他没事了,她才放心离去。贾仲到现在也没想明白,文锦云并不比他大多少,她是怎么抱着他一路回到住所的。
来到正屋卧室,原以为多年空置,此地一切从简,谁知床帐被褥,一概周全。贾仲摸了摸被角床垫,干净软和,都是新的。谢红菁疲倦极了,和身躺倒在床上,看见他的小动作,淡淡说:“这两天你都在内园,想着你或者来住,叫人收拾了下子,不想还是叫我自个住着了。”
贾仲讪讪的,缩回了手。
他母子尴尬,百合更加插不上口,只是殷勤照料食水,谢红菁懒洋洋地假寐。贾仲去药房取了药,看妻子在这里着实手足无措,示意她先出去,低声唤道:“母亲,药煎好了,起来吃药吧。”
扶着母亲半倚在自己肩头,喂她喝药,一面汇报,“慧姨那边的药,是大姐姐亲自来取的,我关照她看着慧姨把药全喝了。”
儿子支走了媳妇,谢红菁也觉着几分自在,叹了口气:“她喝药为辅,关键看她自己怎么想了。”
沈慧薇的致命伤不在身而在心,昨天的针谢红菁没完,是贾仲完成的, 贾仲心里自然有数,只是关系到两人数十年恩怨,不便插口,偷觑母亲,想道:“你心里,到底是想她活多一点,还是……多一点呢?”
那晚他听了母亲病中真言,了解她对沈慧薇数十年来的心结,前有堂姐竞争不过夭亡,如今方珂兰总也是因沈慧薇之故而死的,母亲到底心里存不存着迁怒,往后,两人又将如何相处?
谢红菁眼睛半阖,却似看出他的揣摩,淡淡道:“单凭私事,我还不至于那么恶毒盼她早死。”
贾仲迟疑着问道:“那……公事?”
谢红菁又叹了口气,良久以后,忽然双眼微睁,流露出一丝决然,道:“主要是芷蕾的事情,我非要和她谈一谈。我绝不许她插手!”
贾仲默然。施芷蕾的事情,算是清云的最高机密,即使是他,了解也有限,凭着敏锐直觉,总是感到她的身世并非如现下公开的那样单纯,看母亲态度如此,有些疑虑也不必求证了。
只是,公平吗?
他不再深思。清云的事,还轮不到他作主;母亲的决定,他更无力动摇,管得太多,徒然多生口角,无益。
目光落在一只极大的樟木箱子上面,瞧着非常眼熟。
谢红菁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道:“你还记得它?当时搬到梅苑去,我不让你带这些,就怕到外头没人管,你玩物丧志,你还大哭,和我大闹了一场。”
贾仲走过去,抬起箱盖。
满满一箱,都是他儿时的玩具,小风车小泥罐,练功时所用的小刀小剑,学药时的小碗小瓢,有些已经相当破旧,却一一收在箱中,分门别类。贾仲心里动了动,偷眼瞧着母亲:“小时候的玩意,还都放着?”
谢红菁看也懒得看他:“你父亲收拾的。”
贾仲不出声。把这些旧玩意儿收拢起来,大抵是父亲做的没错,但是父亲去世很多年了,这些旧时小物虽然旧的旧、破的破,却没蒙上些许灰尘。一望而知,是常常有人整理的,若无人打理,这里面有些小玩意,也许提起来就散架了。
别院是等着他回来住,天天打扫,毕竟偌大一个空间,派专人打扫就是了,是以一庭一院,清净非常,也不足为怪;房间按照谢红菁的说法,是这两天新收拾的。
可是这箱子旧玩物,不可能是下人收拾的,下人不会如此小心替他保存每一件看起来都无足轻重的小东西。
贾仲慢慢在箱子里掏摸着,一件件取出来看。有时莞尔,有时皱眉,有时却迷惑不已,早就忘记了自己何时、何地使用过它。
有半面破损的铜镜。贾仲拿了出来,只得手心那么大,他放在手心瞧了会,目光再移到一排小人玩偶上面,这些玩偶做工精致,一只只憨态可掬面貌如生,相互串连成一排,连接是活络的,每个都可以取下来,摆出各种不同的姿势。
“玩偶是你八岁那年,锦云给你的生日礼物。”谢红菁道,“其实你那会以小男子汉自居,哪里还会中意这种小人,不过锦云是女孩子,也不会送别的。你偏偏倒很喜欢。”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