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倒是令朝云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备选考官,什么君琊仕途?
她瞳仁中泛起茫然地望着他,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周焰瞧着她这副神色,一时间不知道她是真傻还是装傻,轻咳一声,有些不情不愿地答:
今年秋闱翰林院会挑选几名备选考官。
他一说翰林院,朝云脑中飞速转动,便一下想起来某人,狡黠在朝云眼中闪过,她看清了周焰此刻的心思,忽而大胆地抽出手摸上男人的下颌处,他的皮肤是冷白色,不似手掌那般粗粝反倒是有些细腻的感觉。
不得不说,周焰是老天爷赏饭吃的脸,每一寸每一毫都让人瞧不出错处来。
朝云望着他那双乌黑眼眸,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成天上的星月。她的语调轻轻,带了些女儿家的温柔:
周大人,我只喜欢你。
不仅仅是喜欢你,是仅仅只喜欢你啊,周焰。
夜色渐渐变得迷离起来,万物在他眼底化为虚幻,周焰只能感知到他耳畔的那一句软语轻调。
缠缠绵绵,萦萦绕绕地钻入他的耳朵,冲进他的心室。
好半晌,穿堂风再度袭来之际,朝云才在那风声中,听见他的一句极轻的恩。
而后,她看见漫天星辰不断闪烁,眼前的青年揉了揉她乌软的青丝,松开了她的手,难得温柔而轻声地同她说:
早点睡。
朝云沉浸在他的声音中,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而周焰却默了一瞬,眼底划过恍然,又弯唇补了一句:绾绾。
黑夜漫长中,青年替她关上了窗叶,卷走了她身上的少女清香,只能透过那窗外影影绰绰的人影,瞧见他渐行渐远的身形。
周焰回城的第二日,二皇子也携着人马将夏荣捉回都城。
立储近在眼前,当今陛下膝下有五子,大皇子远在边塞历练,三皇子倒是文韬武略但却有些懦弱,四皇子又是个残废,五皇子本为众望所归的嫡子,却因着尚且年幼而并未册立,唯独这二皇子,突然杀入众人眼中,如今不仅解了宫变还拿下叛贼,唯独让人犹豫的是,他那副病躯
因而,朝堂上为这储君之事又是一阵争论。
然而,当今天子却并未表现出为此事苦恼的模样,只将立储之事暂且搁置。十分看重地安排了秋闱一事,这一日的早朝才算停下纷争。
这番下朝之后,朝臣们纷纷前往承天门乘车离宫。
程明璋慢悠悠地从殿内走出,头上戴着的官帽有些歪斜,更显得他缺少正形。
前头走着的是秦国公,二人之间隔了一截距离,程明璋站在那玉阶上,掀眸远远地便瞧见一应小黄门与宫娥们迎着深色衣裳的妇人缓缓朝内宫走去。
他眯了眯眼,加了几段脚程跟上秦国公,偏头轻声道:国公爷,国公夫人入宫这是又去探望云娘娘?
秦国公忽而被他问起,心中微顿,而后又面色如常地淡笑一下,回他:内子正是去探望太后娘娘。
程明璋轻笑一瞬,与秦国公微一颔首后,又瞧见一旁的林相,似想到了某人后他略微点头示意,便悠着长腿朝前离去。
而另一头,秦夫人随着宫娥与小宦官们穿过一方甬道,步入坤和宫中。
常年服侍云太后的掌宫瑾瑜嬷嬷旋即来迎她去了侧殿中。
殿内先是一片昏聩,拨开珠帘,眼前便是前方一座佛龛,云太后一袭素色衣袍站在佛龛前,十指合十手中佛钏被她拨动指腹间。
屋内点了好些烛火,昏黄一片,有些渗人。
秦夫人眼底一片沉静地看向佛龛旁的一方灵牌。
上头用鎏金写着几个簪花小字,云太后目光分外温柔地将灵牌擦拭干净,随后才不紧不慢地回身看向秦夫人。
姐妹二人四目相对,瑾瑜嬷嬷见此便朝二人福了身子,缓缓退下。
殿门被阖拢,一时间四下无声。
你来了。云太后先开口。
秦夫人点头,望向她的身后,那般多的烛火仿若她身后是一片火海一般。
臣妇瞧见了娘娘扬的黄布,便来了。秦夫人的声音带着沉稳与一股温柔。
秦国公府外的一处普通绣坊挂上黄布,是云太后与秦夫人的暗号,很是隐晦。
哀家听闻了,那夜绾绾与韩学士之事。云太后将佛钏收回袖中,掸了掸肩披,而后目光移向秦夫人的脸上。
那夜之事,实则为何那般凑巧,不过是有人故意安排罢了。
只不过,她们都未曾想到,燕淮也会牵涉其中。
秦夫人眸子微闪,又垂下眼帘,淡声开口:绾绾她素来是有自己心思的孩子,韩学士与她终究无缘。
她话音方落,便听云太后微吟一声,随后叹气一息,才道:既然如此,那便定子廷这孩子吧,哀家也是瞧着他长大的,这孩子挺好的。
皇帝约莫着秋闱过后,便要立下储君了。届时,子廷与绾绾之事,我会去找皇帝。
是不容置喙的语气。
说完,她目光停在秦夫人脸上,观摩着她的神色,而后便朝前一步,拉过她的手,颇为语重心长地开口:
你又何苦忧心,左右燕淮那孩子是个好的,他们二人有意,我们便是成全他们罢了。何必要去追究那么多深根呢?
此番话语倒是说得字字恳切,秦夫人抿唇,又再度掀目看她:娘娘,再无回头路了是吗?
回头路?
云太后弯起笑容,转身有些悲怆地盯着佛龛的一旁,那一片烛火中的小小一隅。
谁给过她回头路呢?
比起皇帝,哀家才是不会伤害绾绾的人。她的声音冷了几分,目光凛起带了几分坚定。
顺应天道,哀家现在需要燕氏的支持。
秦夫人细眉蹙起,点了头。
诏狱内。
自上而下的一道石门甬道处一片沉黑,狱卒领着身后之人,用火折子将一排排烛盏点燃,鲜红火光在石道内霎时通明起来。
一路穿过各处铁门,径直走向最里头的那一间牢狱之中。
四周狱卒见到来人,纷纷躬身行礼。
二殿下。
周大人。
两人朝狱卒略一点头后,才踏入牢狱,刑架上捆绑着身着血衣的夏荣,他那张本是儒气的书生脸,此刻被刑法折磨的狰狞起来,几条又深又长的血口子赫然露在众人的眼底。
二皇子乍然闻见血腥气,没忍住轻咳一声,而后侧头朝周焰一笑,他走上前,举起那一直在火炭上烤着的烙铁径直地往那夏荣的身上而去。
呲的一声,伴随着夏荣压抑的痛吟声,在这处天地响彻。
夏荣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瞳死死地盯着二皇子,他似有话要说,却被二皇子冷不丁地扫过一眼,而后夏荣身上的烙铁更为加重地印在他的伤口处。
好半晌,二皇子才停下酷刑,他将烙铁轻松放回炭火中,眉眼松散地瞥向一旁的周焰。
见他面色冷然,二皇子倏尔一笑,倒是和善,仿若方才并未做过那般凶恶之事一样。
周大人,你瞧,这夏荣自关入诏狱起,便一直嘴硬咬着不肯说出他那关州的建造私炮营之事,吾也很是忧心呐
他朝周焰走近几步,目光锁在周焰的脸上,不紧不慢道:
听闻周大人素来审理凶犯很有一套手法,不若周大人来替吾审一审?
周焰一双凤眸中乍然泛起一星波动,四目相接中,他的眸子更为冷冽些,而后流露出一抹极浅的嗤笑。
青年一袭玄暗飞鱼服,袍角在暗牢的蜡光中掀动,他慢条斯理地看向已然面目全非的夏荣。
殿下想问夏大人什么?
只听二皇子轻缓一笑,幽幽开口:吾想知晓,夏大人将私炮营的数百箱火炮藏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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