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朝云一脸懵地起身,由着春莺快速将自己拢好衣裳,便步履速速地去了院子中迎宫中贵人。
行至正院时,朝云脚步微顿,透过朦胧雨帘看清了前方来人,她心头一滞。来的人不是旁人,竟然是皇帝的贴身总管苏荃。
满腹心思地,朝云步入正院,迈着细碎脚步来到苏荃跟前,便见这老太监笑吟吟地开口:
郡主安好,咱家是来接郡主入宫的。
入宫?朝云心中顿感疑惑。
苏荃尖着那副嗓子,面上笑容不减,复而又道:正是入宫,天大的喜事在等着郡主,郡主快些收拾一番随咱家入宫罢。
天大的喜事?
此话不由得让朝云心头一惊,开始在心中思量起来,这又是弹的哪阵子算盘
但皇帝宣召,不得不去。
约莫过了两刻钟,朝云重作梳妆了一番,才随着苏荃等人一道乘车入宫。
粼粼车马声驶过都城的街巷,青石板路上水洼积着些许,溅起一凼凼小小水花。
一路通畅无阻地驶入承天门,而后又由着早已恭候的鎏金凤凰鸾轿抬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往了前朝的太极殿。
朝云坐在鸾轿上,心中却是不住地忐忑起来。
她见皇帝,何尝有过这般大的排场?
一股子不安在蔓延。
太极殿前,鸾轿缓缓停下。
宫娥撑着伞于朝云身侧候着,她垂眸觑了一眼,随后便起身由着一行宫娥与苏荃等人一道朝着太极殿的玉阶走去。
威严宫殿在她眼前铺开,一步一阶,朝云的心微微下沉。
待到踏上最后一阶时,一滴雨水落在她的绣花芙蓉鞋面上,慢慢洇开。而与此同时殿门大开,数名宦官立于殿前,纷纷躬身垂首,朝云脚步稍顿,一旁的苏荃瞧了,眼观于心,旋即笑道:
郡主快些走吧。
朝云掀眸瞥他一眼,而后踏上最后一阶,挺直了背脊迈入太极殿中。
身后是殿门关合的声音,伴随着殿外的细雨坠地。
眼前是金碧辉煌的大殿,金珠帘笼后,浮着袅袅沉香,朝云站在原地,目光淡淡地直视前方。
一张织金锦绣屏风处,映着一道男人的身影,瞧着身形正是皇帝无疑。
她心思踌躇着,朝那屏风处虚揖一礼,嗓音清凌着:臣女参见陛下。
屏风后,一道中年男人的轻咳声传来,朝云垂首间眉梢微拧,而后她感觉到跟前袭来一抹黑影,但皇帝并未开口,她只得继续持着揖礼姿态。
那黑影渐渐越靠越近,朝云蓦然闻见一股熏香之气,不是皇帝
不待她多思,便听一道柔婉女声响起:
郡主快些起来吧,本宫与陛下也不过是寻你来与唠唠嗑罢了。
语气倒是和善得紧,朝云旋即起身,缓慢抬眸看向来人,只见是那贵妃正姿态婀娜地朝她走来。
她话音一落,屏风后的皇帝也迈了脚步从中走出,一双冷淡威严的鹰目扫了朝云一眼,而后在一旁的桌案处坐下。
朝云只得谨小慎微地随着贵妃一道坐下。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秦朝云了,但却是在知晓周焰对她的心意与不同之后,第一次这般正经地打量她。
不得不说,此女子生得一副绝佳容颜,而身上那袭绯色长裙,却让贵妃忽然想起周焰那时对自己说得那般尖锐的话语。
绯红张扬,并不适合娘娘。
他的嗓音在那个如水夜里,显得分外凉薄。
而今,秦朝云穿得一袭绯色海棠罗裙,红得刺痛贵妃的眼眸,原来这便是周焰眼中的适合之人吗
思及此,贵妃转头望向皇帝,眼底划过一抹黯色,又扬起娇艳笑容:陛下,郡主都来了,您快与她说一下喜事吧。
晋文帝眉间一抬,指骨落在桌案上,轻轻敲动着,目光在朝云身上逡巡一番后,忽而露出一道笑容:
爱妃莫急,长明也勿要担心,朕等另一人到了,一并说来便是。
秦朝云颔首称是,垂下纤长眼睫,在她莹白脸颊上落下一层灰影。
约莫一盏茶后,殿外雨势渐大。
忽而传来几道隐约而嘈杂的交谈声,晋文帝端茶的手一顿,唇畔露出一抹笑。
殿门被苏荃打开,便听他尖着那副嗓子谄媚道:
哎哟我的爷,仔细着莫要过了寒气,你们快些将衣裳拢干了,仔细着点。
又听一道清越男声回道:苏总管不必忧心了。
朝云听清了他的嗓音,心下一沉,蓦然掀眸看去,只见珠帘被人拨开,男子颀长的身影缓缓入内,剑眉朗目,端方俊雅。
他与朝云短暂相视一息后,又拱拳朝皇帝贵妃揖礼参拜。
瞧着燕淮的神色,似乎也是对这一场面圣毫不知情。
皇帝满意地在他二人身上扫过一圈儿,而后撂下茶盏,灼灼地盯着二人,声若洪钟:
朕知晓,长明郡主与子廷自幼青梅竹马,感情甚深。如今子廷参科举欲入仕,你二人年岁也不小了,可对未来有所想法?
二人顿时愣怔原地,朝云端着茶瓯的手轻微一颤,她从怔忡中反应过来,苏荃说得天大的喜事便是,皇帝这是要为她与小燕赐婚了!
思及此,她旋即放下茶瓯,赶紧起身朝皇帝躬身福礼。
回陛下,臣女与世子是以感情甚深,但对对方却是并无男女之情的。
她话音一落,皇帝目光稍厉地看向燕淮,燕淮瞳眸微闪,迎着皇帝的目光,顿时解开了今日这一路暗藏的诡谲之处。
但乍一听见秦朝云的话,他的心中还是止不住地轻痛几息,他本想顺着朝云的话去说,此刻却蓦地如鲠在喉。
燕淮只垂下眼帘,站在原地。
坐在皇帝身侧的贵妃瞧出二人端倪,美目一转,唇畔存了挪揄笑意:
瞧着咱们郡主这般紧张,燕世子却又不为所动的,你二人不会是闹了别扭吧?
朝云口中微噎,偷瞥向燕淮,却又听贵妃话锋一转:郡主也不必这般紧张,本宫与陛下当真只是与你们聊天罢了,况且你们尚且年轻,若是有闹别扭也是正常的,不必这般。
此话说完,皇帝听了面色和悦起来,也压了下嗓子道:
贵妃说得是,你们两个快些落座吧。
待二人落座后,话题递换间,竟一丝罅隙都不给朝云留作方才话语的转圜机会,皇帝与贵妃一来一去问了燕淮几项秋闱问题,而后又与朝云闲聊了几句后,便放任二人离开太极殿。
但幸而是再未提及他二人之事。
然而,在他们转身之际,晋文帝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他起身走向一旁的龙案处,贵妃跟在他的身侧为他研磨添香。
另一端,出了太极殿,二人一前一后地走下玉阶。
宫娥紧随身后,替两人掌伞。
雨帘朦胧间,水花溅落声在二人的间隔中响起。
朝云走得略快,行在身后的燕淮,眼瞳一黯,唇瓣白了一片后,又加快脚程三两步将人追上。
雨声拍打中,朝云听见身后人在唤自己的名字,但她仍旧不愿停下脚步,只管往前走。
燕淮心口堵结,盯着那道纤瘦身影,他心中一阵涩酸弥漫,她走得那般快仿佛要将自己一人留在这片雨中
然而,也不仅仅是这片雨
那片压抑着心痛的地方,忽然被涨潮的洪水冲刷着,燕淮快步追上将她拦在跟前。
两把伞下,二人双目对持着,朝云眼底有微怒情绪,而燕淮眼底却满是黯淡。
秦朝云瞧着他的眉眼,心中又软了几分,而后淡声: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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