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熟门熟路地行至暮云轩的一处院墙后,朝云抬眸看他,迟疑着问:
里头还有我家护卫呢,你该不会带着我翻墙吧?
周焰蓦然一笑,眉眼乍现风流,只见他长腿一掀,飒爽落地后,又伸手将朝云直接抱下。
放心,你如何出来的,咱们便如何进去。
他说完,便牵着朝云一路朝前走去,这条小巷的尽头居然就是秦府的后门处。
周焰走上那朱漆门前,曲指敲了敲。
一、二、三下,那门便传来一声轻响,似有人在解开门栓。
吱一声,后门被人打开,而开门之人却是冬泱,冬泱一见朝云与周焰便虚福一礼,脸色露出喜色,又朝二人道:
周大人、郡主放心,他们此刻都未能晓得春莺假扮郡主一事。
你与冬泱?秦朝云狐疑地看向二人,一时觉得自己是被戏耍了。
周焰见她眼珠又在开始转,怕她想多,便开口解释:
是你那日偷溜出府,我便让周齐私下寻了你这丫鬟,做了打算。
冬泱也旋即解释附和,又一个劲儿地点头。
府内有人巡逻,三人听见一阵脚步声在朝他们靠近。朝云旋即便要与周焰抽开手往里头去钻,下一刻周焰却紧攥着她的手,乌色瞳仁似一方深潭般凝着她。
秦绾绾,明天见。
朝云眼眸一弯,蜷起指尖捏了捏他的掌心,点头应下。
二人缠握的手分离,朱色大门被人阖拢,周焰站在门外,目光定定地望着门缝处,耳中听得她的脚步声已经渐渐走远,才缓缓低眸扫了眼自己的掌心。
方才的触感犹在。
而此刻秦府内,秦朝云与冬泱刚从后门处离开,行至那必经的曲桥上时,陡然相遇了秦君琊。
君琊面色沉沉地盯着阿姐,又瞥了眼她身后不远处的朱色大门,想起方才看见的那一抹身影,一时间心中微抽,手指慢慢握成一个拳,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
方才送你回来的人是谁?
朝云眸色微顿,细细瞧了瞧他的脸色,语气飘忽着答:自然是我一个人回来的。
你胡说。君琊气结,他分明看见了那人身上的飞鱼服,一时间又恐招来其他人,君琊压低声音道:阿姐,你可是大燕的郡主,身份尊贵,怎么能自降身份与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千户五品官一起呢!
千户?五品官?
可是周焰分明是司指挥使兼皇帝直属鉴云司统领,是从一品官啊。
一时间秦朝云也不想做多解释,君琊定然是只瞧见了周焰的衣裳,且并无瞧清才如此误会的,她只施施然道:
我心里自有分寸,对了君琊,今日放榜你考得如何了?
她转移话题倒是十分自然,君琊这头想起放榜一事也微耷眉眼,淡声道:
倒是进了,但是他略一停顿,看了眼秦朝云,又叹口气道:算了,没什么,你快回屋中,父亲回来了,母亲应当唤你一道用午膳。
午膳时分。
秦朝云仔细梳洗了一番后,才朝着正院的膳厅而去。
自这趟澧县之事后,秦国公仿佛老了好几岁,原本隽秀的脸上也有了几道深深的皱纹。
绾绾来了,快些坐下用膳。国公爷多日未见女儿也便赶紧唤她落座。
君琊坐在朝云身侧,一顿饭间,秦国公又问起君琊此次秋闱名次,因他回府之时,君琊就已出门去瞧榜了,故而他也未能及时知晓。
父亲不必担忧儿子,儿子入围了,只待来年春日参加这春闱即可。
甚好。秦国公闻言一笑,又看向女儿,似乎今日女儿与妻子的气氛过于冷淡了些。
绾绾近来在家中做些什么?为父怎不见你与阿鸾那丫头走动?
朝云掀眸时正巧对上母亲的目光,顿了顿,才道:近日不太想出门。
秦国公闻言也点头,不知想起了什么便赞同道:不出门也好,今日听闻陛下立储一事,城中定然又有一番暗流涌动,咱们家也小心提防着。再则也免得我家绾绾这般相貌,招人惦记了去,现在这些个青年才俊们,倒是不如表面那般得体。
后半句是打趣,也是有些暗讽着谁,让朝云不禁想起了在澧县时她与周焰的行为举止。
父亲此话说得正是,儿子也这般觉得,尤其是昌玉街的青年才俊最不可靠。君琊附言着。
这昌玉街一出,秦国公一时间有些诧异地看向儿子。
果然是父子连心,竟然想到了一块儿去,昌玉街那位周大人尚未成婚便在外头乱搞,晚间便给这些世家清流们报个信,让他们去参。
秦朝云瞧见父亲与阿弟对视的那股目光,一瞬间耷了眼帘,端起手边的汤碗浅啜一口,舒了下气。
这厢闲话说了之后,秦国公便沐浴更衣趁着午后备马入宫,与林相一道面圣陈诉澧县之事。
但此一举,便由那澧县的韩氏夫妇为起始,周焰着手此案定然是要审查出背后之人,这便势必要扯动到了旁人利益。
清流一派虽不甚喜欢周焰的行事作风,但论起审案速度与最终结果,他们还是对周焰的能力提不出质疑的。
太极殿内,二皇子坐于皇帝跟前,神情恭和着,静静听几人诉报澧县诸事。
素白的一双手交握,指腹不断地转动着大拇指上的青玉扳指。
这厢几人将澧县之事全数禀明之后,晋文帝若有所思的目光看向二皇子,淡声问:
太子如何看此事?
此话一出,躬拜着身躯的秦国公心中微沉,韩县令夫妇乃是他的门生韩进臣的父母,此事若是要牵连与他,那他百口莫辩。
二皇子旋即双手交搭揖礼于皇帝,恭谨道:翰林院韩进臣与其父母,为一己之私残害百姓,实在罪无可恕,儿臣觉得,当按我朝律例处置。
皇帝眸色渐沉,晦暗得看不清情绪,沉思须臾后,才点头摆手。
此事,便由无绪来办。
周焰长腿一迈,而后朝皇帝揖拳一拜,冷声答是。
他起身之时,目光短促地与秦国公对视一眼,秦国公额间顿生密汗。
待到日暮黄昏时刻,众人才从太极殿中出来,一行人分错着走下玉阶,周焰一袭绯色飞鱼服走在他们后方。
正巧与方从太极殿出来的二皇子并肩而行。
二皇子看向周焰,弯唇一笑,一袭月白长袍,十分端雅谦谦。
周大人,此次澧县之行倒是让人颇感意外。
让太子殿下失望了。
乌纱帽下,周焰神情淡淡。
孤很高兴周大人回来。二皇子施施然开口。
两道目光交战,周焰的眸色一片深暗,而二皇子的眸底却漾着淬毒笑意,仿若毒蛇吐信一般,让人心中生寒。
良久,二皇子才朗声一笑,瞧着周焰背对夕阳,渐渐走远。
行至甬道时,有内官直接牵着烈马走来,周焰从秦国公身旁而过,四目短促交错后,二人脚步顿下,秦国公双目微闪,只觉得一切开始变得诡异,而眼前此人也不知在打些什么鬼算盘。
便见周焰居然朝自己虚揖一礼,而后沉声道:秦国公,再会。
秦国公的心情愈渐复杂起来。
说完,青年颀长身形透过昏黄光晕,倒映在宫墙两侧,只见他接过内官手中的缰辔,长靴一掀,袍角翻动,身姿昂然地定坐马背。
长长一声嘶鸣响起,黑色骏马之上的男人一扬马缰,马蹄一跃而起,在这宫道上扬长而去。
斜阳晖下,远处一抹修劲挺拔的身影已渐渐消失,成为一道黑色小圈。
站在原地的秦国公却不曾想,周焰说的再会便是翌日休沐。
连着半个多月没睡什么好觉的秦国公正想回府好生歇息一夜,却陡然被屋外的响动给吵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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