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娇图》本该有两位美人,但韦庆国恨透了专宠的婉皇后,用刀剑将画劈开,只留下了姜妃的那一半卷挂在香案之上,日日膜拜瞻仰。
此画毕竟是出自大家之手,画工精细又写实,眉发纤毫毕现,被困在府中的晚辈可能并不曾见过姜妃,但李常年和赵闵青却是认得的尤其是对于李常年而言,姜妃就是他挥之不去的噩梦。
真相水落石出,韦庆国果然与死去的姜妃有勾连,现场一派死一般的沉寂。
李常年后退一步,方才强撑的威严瞬间分崩离析,眼中甚至流露出痛苦又惊慌的神色。他颤抖着指着韦庆国,口中喃喃道:逆臣贼子逆臣贼子!
姜家与陈家是故交,哀家自小就认得姜家姑娘。她是个极其聪明的女孩,精通棋艺,若论排兵布局的技能,便是以棋技见长的王太傅也不是她的对手。她比哀家晚两年进宫,哀家嫁给了先皇,她嫁给了当时的太子,而今的皇上。
东宫殿内,陈太妃正襟危坐,笼着袖子徐徐问道,公主可知道,为何当今皇上如此忌讳死去的姜妃么?
陈太妃!此乃宫闱大忌,父皇已下令不许任何人议论此事!李瑨很惊异于陈太妃的胆量,面色有些难看,出言喝止道,您贵为太妃,瑞王之母,更应以身作则言语遵守禁令!
陈太妃并不如往常那般一笑而过,略显苍白的面容上带着决然之色,只定定地望着李心玉,似乎在观摩着什么。
皇兄,你让太妃娘娘说完。李心玉回视陈太妃,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似的,嘴角缓缓勾起,我想听。
李瑨张了张嘴,复又闭上,终是冷哼一声躺回椅中,伸手挥赶为他摇扇的宫婢,不耐道:下去,都回避!
宫婢们不敢忤逆,都躬身无声地退下,连柳拂烟都抱着琴退出门去。
屋内只剩下了李家兄妹俩,陈太妃紧绷的身躯这才稍稍放松,红唇勾起一个诡谲的弧度,用极其轻柔的嗓音道出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皇上之所有如此忌讳姜妃,正是因为十七年前,幽居冷宫的姜妃用七尺白绫将自己吊死在了皇上的龙榻之前。
哐当
李心玉大惊之下,手中的茶杯摔落在地,溅开一地的茶渍。
太妃!你可知道你妖言惑众!
太妃的言辞太过惊悚,李瑨再也忍不住了,大怒道,来人!
屋外守卫的人似乎走远了,并没有动静。
可李心玉知道,陈太妃所言或许是真的。
她试想了一下当年的画面,想起父皇和母后于梦中醒来,睁眼看到床头不禁浑身一阵恶寒。
父皇说姜妃羸弱的外表下,是一颗可怕的罗刹心肠,原来都是真的。
哈哈哈哈!
国公府内,韦庆国立在一片刀光剑影之中,忽的爆发出一阵渗人的大笑。他越笑越大声,越笑越癫狂,以手指天疾声道:皇上问我因何会沦落成逆臣贼子?在我为国征战浴血厮杀,却不得不因伤残而退居京城时,您可曾想过臣会有今日!在我日夜翘首以盼的青梅,被一纸诏书赐予你为妻时,您可想过臣会有今日!在我心爱的女人嫁入深宫却不得宠,最终只能含恨而终自缢于皇上的龙床上时,您可想过臣会有今日!
韦庆国每说一句,李常年的面色就白了一分。
他浑浊的眼中泛了湿意,浑身颤抖,如同噩梦再临,只哑声道:朕并不知道姜妃不曾说过她与你情投意合,否则朕定会成全
皇上!人都死了,说这些还有意义吗!韦庆国紧抿的唇微抖,眉尖微颤,讥讽道,红颜成枯骨,一切都晚了。
李常年明白了一切:因为一个女人,他被自己最信任的臣子背叛了。
半晌,他问:朕的皇后也是你杀的?
韦庆国不语。
这个问题不需要问,答案已然揭晓。裴漠手执画像,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沉声道,我在最近才想起当年的一个细节:
在秋狩之前的一个月,当时尚是羽林军副将的韦大人曾来裴府拜访,再与家父长谈半宿之后,家父的箭囊中突然丢失了一支羽箭。当时我们谁也不曾在意这个细节,直到一月之后秋狩,婉皇后中箭身亡,她胸口的羽箭,恰好刻有裴氏的族徽。
不错,是我偷走了箭矢,再射进皇后的心口。或许是早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韦庆国不再犹豫,干脆地承认了罪行。
你!李常年捂着胸口,喉头一阵腥甜,早已泪流满面,你是铁血铮铮的男儿!是顶天立地的战士!怎可做出如此欺君罔上、丧尽天良之事!
臣不妨再告诉皇上一个秘密。韦庆国满眼阴毒,冷然笑道,当年皇后死了,皇上悲痛之下拟下圣旨,要将裴家满门抄斩,但圣旨还未盖章执行,您便因酗酒高烧病倒,圣旨被压在了书案之下,玉玺也没有来得及收。
顿了顿,韦庆国咧开嘴,呵呵道,碰巧,臣瞧见了那份旨意,并贴心地为您盖了玉玺。
皇上以为,当年是你高烧糊涂之时才错发了旨意,将裴家满门抄斩,醒来时大错已铸成,只能选择缄默殊不知那份旨意虽是你所写,却,并不是你发布的。
第55章 擒贼
李常年回忆过往:
婉皇后遇刺后,他悲恸难忍,醉酒病倒,高烧中神志不清,确实曾叫嚷着要诛裴家满门。后来太医院迫于太子李瑨的压力,数日不眠不休看诊问药,才终于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一朝清醒过来,裴家已然覆灭,大错铸成。
他最宠信的殿前侍官说:他在病榻上的那几日连下数道旨意,命侍官传旨大理寺捉拿反贼裴胡安,将裴府十五岁以上男丁尽数抄斩,女眷发配为官奴
李常年记忆模糊,只隐约记得自己确实下过杀心,又见殿前侍官言辞真挚,圣旨上又确实是自己的笔迹,不要说别人,就连李常年自己都不曾怀疑圣旨有假。
之后不到一年,韦庆国顶替裴胡安的位置加封国公之尊。接着,御前侍官病逝,大理寺卿辞官还乡,裴家疑案随着这两位关键人物的消失而被雪藏。
现在回想起来,多半是韦庆国从中捣鬼。
这么多年了,李常年一直在回避有关裴家的一切,不是因为恨,而是怕他的所见所闻,皆不是真相
昏君!韦庆国轻蔑地欣赏着李常年此刻的悔意与悲痛,用这两个字总结了李常年可怜又可悲的一生。
听闻昏君二字,李常年几欲吐血,嘴唇哆嗦,却一个反驳的字都说不出来,靠身边禁卫搀扶才能勉强站立。
赵闵青提着带血的剑,怒斥道:韦庆国,你假传圣旨、残害同僚,如今更是公然弑君,桩桩件件皆是死罪,还不束手就擒?
像是听到一个笑话般,韦庆国仰天大笑:人生不过须臾数十载,迟早都是要进黄泉的,又何以俱死?托皇上所赐,老夫病痛缠身、伶仃一人,更不怕死!下地狱之前还能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好生痛快!倒是你们,一个个的愚忠之辈,护着一个烂泥扶不上墙、只会求仙问药而不理朝政的昏君,简直是助纣为虐!还有你
说罢,韦庆国提剑指向裴漠,嗤道:你这无知小儿,不顾人伦认贼作父,怕是对不起你裴家先祖灵位!
巧舌如簧,本末倒置。裴漠长身而立,并不为之所动,冷声一笑,韦大人身为始作俑者,才应该入黄泉,好好向裴家英灵赔罪!
竖子休得狂言!韦庆国抬手示意,面露癫狂之色,你们被围困在此,皆如瓮中之鳖,谁先下黄泉还不一定呢!
说罢,韦庆国将手狠狠一压,喝道:放箭!
出乎意料的,四周寂然,屋脊上的弓弩手皆是满头大汗,战战兢兢无一人敢动。
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回应,韦庆国面色一沉,抬眼望向屋脊上埋伏的府兵们。
裴漠缓缓勾起一边嘴角,露出一个张扬又邪性的笑容,缓缓道:韦大人是不是在好奇,为何府兵们不听你调动了?
韦庆国心中一沉,再次举手示意:快放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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