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还未来得及动作,见他已经偏过头注意到自己,眼睛幽深。
不远处有个枪手,他的枪口对准了女孩的方向。
她明显看见他的眼神一紧,大步朝她跑来,微微动作示意她回到刚才蹲的位置不要出来。
祁序很快到她面前,两手紧绷护住她,往旁边走。
没走出两步,江若灵察觉到身后紧紧贴着自己的身躯似是震了一下。
她肩膀处的衣服像是被什么浓稠的液体沾上,有点湿,贴在肩颈,液体浸湿的范围还在缓缓扩大。
江若灵有些起疑,摸不清状况。
但祁序一丝一毫异样都没表现出来,迅速镇静地把她带到刚才的安全区域,躲在很厚的规整立柱后。
江若灵抬眸,看向他绷紧的下颌线。
祁序漆黑的眼睛微垂,也在看着她,神色放缓了。
两人无言对视。
她脸色苍白,嘴唇都是深深咬出来的牙印,足以可见她有多无措,能保持冷静到现在,已经是极限。
不远处的枪声还在响,隐隐约约似是听见了警方的声音。
江若灵全都无法注意到了。
她望进了他深黑的眼眸里,里面像是有一湾深潭,强烈将人吸引进去,扯着落下。
祁序极短的黑发微湿,冷白皮的脖颈上开始略泛起红,他的下巴轻轻抵着她,遮去了脖颈上的异样,眼睛一直垂下看她,未曾挪开过一秒。
他依然把她抱得很紧,无言相视之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一瞬之间炸裂。
她看着他眼神慢慢缓和,喉结艰难滚动了下。
他伸手轻轻蹭了一下她一边脸颊,力度很缓,很柔,像深情爱了多年的情人般。
祁序漆黑的长睫垂着,投下小小阴影,嗓音嘶哑,似是绷紧的弦。
别怕,你会是安全的。
江若灵感觉到身上环住自己的双臂,把她搂得更紧。
他深幽的视线,也未离开过她的脸。
他一直在护着她。
但她隐约似是闻到了一股异样的味道,很微淡,分辨不出具体。
江若灵眼睛克制地低下一瞬,看见他有一只手紧紧合着,握紧了手里的东西,像是无比珍重。
他两只手都紧紧环着她,没有碰到别的地方,安全感的同时又给足尊重。
枪声不停响起,没一会儿,尖叫声像失了闸门,终于在这片受灾的土地上长彻响起。
她被祁序带着站起身,往前走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腿都在抖,整个人差点无法拥有平衡。
祁序发现了她的异样,一手揽住她保持平衡的同时,另一只手伸出牵着她纤细的手掌,很紧。
温热的手感,温暖互相传递着。
他轻轻捏了下她的手,似是在唤她回神,又似是在掂量怎么她的手那么小,只半个手掌就能轻松掌握。
她忘记后面场面是怎么恢复安全的了,全程脑子像搅动的浆糊,极其混乱,眼睛只会跟着他,一起走着。
男人的身影很高大,宽厚,她六神无主般,一直倚靠在他身旁,借着他的存在汲取一些力量。
迷迷糊糊之间,江若灵跟着祁序上了救护车,他空的那只手仍紧紧牵着她。
她还摸不清状况。
直到。
江若灵亲眼看见他躺上救护床,大半件白衬衣全被身上的血染红,流了好多血。
她混沌的大脑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瞬间刺醒,原本晃悠悠的灵魂此刻更是惊魂未定。
祁序身上永远整洁纯白的衬衣,此刻褶皱得不像话,全是斑驳的鲜红血迹。
他身上的衣服褶皱,是因为他一直紧紧抱着她,护着她。
她想到中途时,身后衣服像是被什么浓稠的液体渗透
江若灵颤抖着手,低眸看了一眼。
自己肩头往下的衣服,大片也染了红。
鼻间隐隐萦绕的那股异样微淡的气味,原来是他身上的血味。
江若灵眼睛唰地一下通红,漂亮的眼睛鼻子都忍不住开始酸涩起来。
她眼前的世界慢慢变得模糊,重影。
明明中子弹那么疼。
可他却全程像个没事人一样,一声不吭,一秒都没移开目光看着她,还耐着性子哄她情绪。
明明他身上失血那么严重,冷白的皮肤上都反常泛红起来,连喉结滚动都很艰难。
她怎么就没发现呢?
如果再晚一点上救护车
江若灵不敢再设想下去,鼻子一抽一抽的,她转过头去用手抹掉脸上凌乱的泪水。
祁序躺在救护床上,气息浅弱,意识很朦胧。
他看见她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大片的血迹,那双小手颤抖得很厉害,还偏过头去不再看他,很快又转过头来,认真盯着他身上的伤口。
祁序视线并不清晰,只能看见一个低着头的身影,像是在认真比照什么。
他神色缓缓,哑着嗓,音速很慢地问她:
吓到了?
语气中带着点他不自知的浅淡笑的安慰之意。
江若灵眼睛一瞬更酸。
他这人怎么这样。
自己都中弹流了那么多血,还关心别人有没有吓到。
一旁的医生已经就位,皱着眉看着他们黏黏糊糊的,严肃打断他们,眼神落在江若灵身上,问道: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江若灵提着的那颗心还在躺着的男人身上,没收回来,一时没能听清医生语速很快的英语问话。
祁序离医生很近,倒是把他的问话听得很清楚。
他看着小姑娘站在近处,视线清晰了一瞬,她眼睛红通通的,手足无措地站着,目光担忧紧张看着他,双手还颤着,揪紧着,嘴唇发白,一双灵动的眼眸此刻无比湿润,脸上全都是泪痕,小脸绷紧发白。
像一个突然闯进禁地慌慌张张的小兔子,措手不及,惴惴不安。
祁序轻轻扯了下唇角,小朋友。
江若灵听见他像是叫了自己一声,心乱如麻,她忍不住凑近,想听他继续说。
他看见陡然凑近的小耳朵,耳尖处还是微红的,狭长幽深的眸子闪过一丝笑意。
别哭。
看着心会很疼。
江若灵看着他漆黑的双眼,忍不住又吸了下气,抽了抽,小巧的鼻尖红红的。
身旁的医生已经拿起工具止血,一边给他剪开衣服,一边难掩不耐抬头对江若灵说:
请你和他说话,聊天,什么都行,务必保持他的清醒。
江若灵被激醒,看着男人开始疏散的眼神,意识到他可能要昏过去,怔怔应下,很快又开始紧张起来。
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磕磕巴巴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不顾忌。
什么刚到以色列的紧张,在车上见到大半佩枪的军人,研学活动的疲惫却满满的收获,安检时极其严格的检查,从国内飞到英国交换的心情,在英国差点吃进口的黑暗料理,学习上受过的委屈困扰
她通通没把门,心忙意乱,全都说了出来。
见着他原本微沉的眼皮终于缓缓抬起,她定了下心神,继续往外乱丢话语,语气却忍不住颤抖。
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对吗?
医生拿着剪刀剪开了他身上的衬衫,鲜红的血源源不断从身体的伤口往外流。
江若灵眼神却像受到了什么冲击,整个人完全怔住。
男人显露的胸膛上还有衣物,是他的领带凌乱地塞在衬衫里面,没有被弄断,依旧是很完整一条领带。
但全都沾染上了血,已经不能再要了。
这条领带,是去年他生日时,她送给他的礼物。
那时,她送他领带,只想他的健康和事业如领带般长程。
她以为他不在意,从未怎么佩戴过。
医生丢开染血的衬衫布料时,男人身上像有什么东西悄声掉落。
祁序敏锐察觉到了,结实的手臂微动,第一反应想要伸手去捡,医生怒气按住他,大吼:
别乱动!你命还要不要了!?
江若灵眼神垂着,看清了掉落的东西是一个巴掌大的小东西,像纸片一样,不怎么厚。
她弯腰,顺手帮忙,轻轻把那个东西放在手里,没有让来往的旁人踩到它。
是她送他的那个平安符,看掉落出来的位置,大概是被置放在心口的衬衣内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