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与碎瓷在永阳长公主身前飞溅开来。
替这种反贼诡辩,朕看你是疯了!
皇帝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满眼沉戾地盯着下意识地侧首避开那些碎瓷的永阳长公主。
你说证据不够?难道要等到他手中的刀架在朕的脖子上,或是割下朕的头颅,才能算作他欲图谋反的证据吗!
当年时敏晖通敌谋反的罪行暴露之时,你也是这般!已是摆在眼前的事实,你却还在替他狡辩说情!
听皇帝提起那个名字,那桩往事,殿内的内监皆面色微变,将头垂得更低了些。
下颌处被碎瓷迸出了一道伤口的永阳长公主眼睫微颤。
是不是只要是朕决定了的事,你便总要站出来质疑一番?
此一刻,面对这位胞妹,那些深藏在心底多年的不满悉数被皇帝写在了脸上:朕与你乃是嫡亲兄妹,你自幼与朕一同长大,虽是女孩,却也有幸与朕一同得吉太傅教授学业是,你比朕聪慧,文章比朕做得好,与老师对答时也比朕从容,甚至比朕更得先皇喜爱!
时敏晖彼时为皇子伴读,自幼,你便与他走得更近待到你少时,更是与他一同上战场征战杀敌,出生入死!是,你立下了诸多战功,得父皇称赞父皇甚至说,你虽为女子,却处处比朕出色!
但那又如何?这皇位终究是朕的!朕才是这李氏江山的主人!于这天下而言,你我有着君臣之别,朕为君,你为臣!于李家而言,朕是你的长兄!朕做什么,轮不到你次次来说教!
朕怜你早年落下伤病,又失了驸马,从未亏待过你但你不该自以为是,看不清自己的身份!
永阳长公主站在那里,单薄病弱的身形微颤,半垂着红了的眼睛。
皇帝看着她,最后一字一顿地说道:这是朕的江山,朕既下了决定,便担得起后果永阳,你可听清了吗?
永阳长公主轻吸了口气,将眼中泪意忍回。
片刻后,声音平缓地道:是,永阳记下了。
永阳长公主,今妄议朝事,僭越无矩,禁足十日,以作惩戒皇帝定声道。
永阳长公主垂下眼睛:永阳领罚,告退。
她缓步退出内殿之际,只听得殿中隐隐又有瓷器碎裂之声不间断地响起。
及皇帝怒气腾腾而发颤的声音
立时召姜正辅来见朕!
很快,便有两则消息传开了来。
永阳长公主为替定北侯求情而冲撞惹怒了圣人,被圣人斥责后,禁足府中。
这个消息引起了不小的波动。
众所皆知,永阳长公主不问政事多年,一直在长公主府内养病,甚少于人前露面。
在许多有心之人眼中,这是聪明人的做法。
掌过兵权,有过军功的长公主,活得安静些,无疑是明智的。
可这般明智的一个人,而今为何会为了定北侯不惜冒险顶撞圣人?
有人暗中揣测,有人悄声叹息,此乃长公主大义之体现。
然而无论如何,如今长公主被禁足已是事实,纵是兄妹情深,长公主却也劝不动圣人半分。亲胞妹尚且如此,旁人又岂敢再触逆鳞?
圣人此举,怕是有警示之意,亦可见对待定北侯之事的态度与决心
而另一则消息,亦是印证了这一点圣人命刑部、御史台与大理寺会同审理河东王被刺一案,并命中书令姜正辅代朕亲临,监察三司。
姜令公与定北侯之间是何等过节?
圣人此中用意为何,已是无需多言了。
而当日太子前去寝殿求见圣颜,却被拒之门外,于殿外久候,仍未得召见。
衡玉闻讯,出宫后便匆匆赶往了永阳长公主府。
殿下受伤了?
衡玉快步走进内室,见其蓁嬷嬷正往永阳长公主的手背上涂着药。
小伤而已。永阳长公主轻一摇头:我这点事不算什么,只是如今到底是人微言轻了,定北侯一案非同小可,我却未能帮得上什么忙
衡玉在她身侧坐下,见她下颌处也有着伤口,不禁道:殿下为了他费心了。
这个他,自然是萧牧。
永阳长公主微微一怔,静静看了面前的少女片刻,示意其蓁嬷嬷带着房中两名女使退了下去。
待内室只剩下了她们二人,长公主适才眼神微闪地道:小玉儿,你是不是
衡玉点头:是。
长公主是何等聪明之人,只她一句话,一个眼神,便都懂了。
他的身份你是何时知道的?长公主轻声问。
第200章 不得已之时(渃清涵打赏加更4)
在营洲时。衡玉答。
长公主轻叹了口气:你倒沉得住气,连我也瞒得死死地。
本想着待寻了机会,当着他的面同您言明此事。也是怕贸然问起,您会从中为难。衡玉解释了一句,微顿了一下:但到了眼下这般局面
到了如今这事关他生死的时刻,这些小小顾虑便不值一提了。
你既知他身份,便更该明白我此时的心情了。永阳长公主的声音是别样的复杂与无力:九年前我侥幸护住了他一回,然而时隔九年莫非他终究还是要步时大哥的后尘吗?
我既恨自己今时无用,不能再护他一回,私心里又总忍不住怪他为何不听劝,竟执意非要回这京城不可
永阳长公主眼尾微红:当年送他出京,本是想他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可这个孩子,主意总是太正,同他父亲一样他此番来京城,难道便不曾想过会有今日之局面吗?
衡玉轻轻握着了长公主的手。
他想过的,他定是想过的。她缓声道:您便信他一次。
她像是在安抚永阳长公主,又像是在试图让自己的心定一些。
但她,已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
出了永阳长公主府,衡玉上了马车。
程平刚驶动马车,便听车内之人隔帘问道:平叔,如今的定北侯府,你还进得去吗?
程平驱马的动作顿都没顿一下,平静道:进得去。
他好歹也是上过战场、且又在那不人不鬼的暗月楼待过的人,区区一些官差武卫而已,他且还是有把握避得开的。
车内传来少女的声音:那便劳烦您冒险走一趟了。
想多了。程平语气无波:这倒算不上什么冒险。
车内,心情发沉的衡玉勉强勾了下嘴角:能遇到平叔,我可真是走运捡到宝了。
程平听得险些老脸一红他一个臭老头子算哪门子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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