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永远忘不了那一日。
漫天血腥战火中,对他举刀的敌军忽遭射杀
敌军倒下后,他看到了一人一骑。
那银甲朱披,手持长弓的女子至多不过十八九岁。
她神色平静,目光扫向他时,一双毫无波动的眼睛像是神明睥睨众生。
那一刻,他心中只有一道声音原来这就是传闻中的永阳公主。
自此后,他望向她时,便注定只有仰视与仰慕。
那如信仰般的存在于心底深深扎根,没有拔除的可能。
他从不会去质疑她的对错,就像凡人从不质疑神明。
那时,属下不过是一个连姓名都不配有的小小兵卒而已,是殿下多年暗中照拂属下才有机会为殿下效劳
但,属下愚蠢不堪此番未能助殿下成事,反倒拖累了殿下
他的声音里俱是愧责,带上了颤意。
在他前面两步的永阳长公主驻足,转回身看向他:此时还在说这些蠢话
她的目光落在他身前被鲜血浸透的盔甲衣袍之上,语气淡漠:看来,你也要死了。
是赵钦明费力地抬起头来,惭愧地看着她:属下无能,不能再追随殿下了再有三里远,便是流音寺殿下到了那里,便安全了。
那处山寺中有对殿下忠心耿耿的死士,还有暗道可以蔽身。
殿下,于山中独行要当心。他的视线定在那张冷漠的面容上,一刻也无法离开。
永阳长公主朝他走来,在他面前弯下身伸出手去。
殿下要带上他!
赵钦明心底涌出巨大的希冀与欣喜,却下意识地道:属下不可再拖累殿下了
下一刻,那只拄剑的手却是一空,丢了支撑之下,他整个人都趴伏倒地。
这剑,你用不上了。
永阳长公主提着剑,道。
赵钦明颤颤地笑了笑,抬起头仰视着她:是殿下带上它防身吧。
这才是殿下。
永远都是冷静的,理智的,自我的,从不会为无用之物所累。
他此时也是无用之物了,理应也要被丢弃。
还有力气吧。永阳长公主一手提剑,一手宽大龙袍衣袖抬起指向左侧小径:顺着这条路往前走,能走多远走多远,带着血迹死在这条路上,好替本宫引开他们,拖延些时间。
是属下领命。
赵钦明手掌撑地,竭力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往她手指所指的方向走去。
他还有些用处,他还能替她做些事,如此甚好。
数步之后,他再次倒地,又再次爬起。
直到再无力站起,只能匍匐着往前爬去。
永阳长公主未曾转头看过一眼,提着剑于山林中行走,发髻散乱垂落,染血的龙袍多处被荆棘枝丛山石刮破,视线始终只看向前方,不曾有半点转移动摇。
直到前方出现脚步声响,一道身影出现,拦住了她的去路。
永阳长公主眼神微动,看着昏暗中的那道人影,无声留意着他左右。
不必看了,只有我一个人。晏泯看着她,身形被墨色披风所掩,隐在黑暗中,令人看不清神态:你慢了些,我已在此等许久了。
你知道本宫会来此处永阳长公主眯起了眸子。
是。
你知道赵钦明是本宫的人,假意送上门去布防图,是你所窃,透露给了时敬之。
是。
永阳长公主嗤笑了一声:本宫倒低估你了。
若连这点本领都没有,怎对得起你这些年来的栽培。晏泯朝她缓步走近:你可知我为何如此吗?因为我不愿再被你利用,你认为我是个疯子,如此顽固的疯子,绝不会与兄长同路可我偏不如你所愿,偏要让你的笃定变成自作聪明的笑话。
此一刻,他嘴角微勾起,语气里有一丝报复的快意:李蔚,一切脱离掌控,被蝼蚁反噬的滋味如何?
那快意很快消散,他垂着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再无法掩饰翻涌的恨意:你可知这些年来,我将你视作何等至亲至敬至慕之人我将你奉作天地日月,甚至自觉阴暗微渺,便连讨好于你也要小心翼翼,凡有阴狠恶行皆归咎自身,从不敢叫你知晓只恐惊扰污你耳目,殊不知这一切正是你所操控造就!
李蔚,你根本就是一只自己没有心,却要以人心为食的恶鬼
见他如此,永阳长公主只如看待一个不值一提的笑话那般:所以你独自来此,便是特意为了让本宫听一听你的这些愚蠢想法么?
不晏泯看着她,眼神一点点冷静下来:我是来带你去你该去的地方
他话音未落,披风下的右手之中即现出了一把匕首,朝着永阳长公主刺去。
二人离得极近,永阳长公主抬手挡下他的动作,夺过匕首,反刺向他的心口。
她的动作快而狠准,面上一丝表情变动也无
就凭你,也想杀本宫。本宫十七岁上战场杀敌时,你还未出世呢。
她手上再一用力,晏泯眉头紧皱之际,却是紧紧握着她的手,助她将那只匕首推得更深了些。
他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推着她的手猛地往前之际,刀刃便也划破了她的虎口掌心。
永阳长公主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原来,你是特意来让本宫杀了你的
我这种人,死在旁人手中,只会叫人脏了手晏泯颤颤一笑:李蔚,你我就一同下地狱吧。
言毕,他口中便涌出鲜血。
永阳长公主眼神微变,后退一步,看向那被匕首划破的掌心:你使了毒?!
晏泯笑了出声,更多的鲜血涌出,他脚下踉跄了两步,倒在了地上。
见那掌心的伤口已经泛黑,永阳长公主大为皱眉。
其蓁不在,没人可以为她解毒!
此等剧毒,毒性一旦蔓延至心脉肺腑,只怕须臾便可要了她的性命!
不,她绝不能死!
下一刻,她以左手提剑,毫不犹豫地挥向那只中毒的手臂
断臂飞离,鲜血喷溅。
巨大的痛楚让她自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痛吟,她紧紧捂住那血流不止的伤口,挣扎着往草丛中走了数步后,终是靠着一棵爬着藤蔓的大树坐下去,面色惨白狰狞冷汗砸落。
马蹄声打破山林寂静。
将军,就在前面!
萧牧与衡玉下马,快步朝着晏泯走去。
阿锦!
萧牧上前弯身下去,将晏泯托起。
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