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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其实根本不想修道,更无意做什麽仙人。”沈怅雪声音淡淡,“你只想修得力量,为血亲报了血仇,回去做一介凡夫俗子,守着田地,与亲族了却一生。”
“可事到如今,一切无法实现。你杀了披着妹妹的脸的狐妖,你无法接受,你甚至无颜再去为那些死去的血亲祈福。”
“道义礼法和你的良心将你被困在了这座山上。这里的人是因着心怀苍生,想得封仙位,修得大道,才在这里。而你是无颜还俗,才被道法困于此地。”
“闭嘴!!”
耿明机大吼起来。他推开白忍冬,摇摇晃晃地站起,朝着沈怅雪走来:“闭上你的破嘴!你懂什麽,在这里都瞎说些什麽!?”
“我说,你把自己困在一方牢里。”
耿明机身形一顿。
“你永远走不出去,你也永远不会回头。”沈怅雪说,“你永远都不会知错,因为你留在这里的原因,从来不是道法,从始至终都只是因为恨和血仇。”
“你拿剑,只是为了寻仇。你的仇已经永远都报不了了,那只狐妖再次用你的血亲害了你,而她永远不会以原来的姿态再被你杀死一次。”
“我是说,你从来不是什麽剑仙,你从头到尾都只是个寻仇的可怜人。是师祖太看得起你,非要为你压心魔,非要将你拉回正道。”
“可你本身就不是什麽正道,也从不为了什麽正道而拿剑。”
语毕,沈怅雪直起身来。
“你有今日,皆是咎由自取。”沈怅雪说,“我便直言了。长老,我是极恨你的,可你有今日,还远远不够。”
耿明机与他对视。
他脸色苍白,死死地盯着沈怅雪,想从他眼睛里看出些许的意图——他想知道沈怅雪想做什麽。
可他把这只兔子教得太好了。他教他他命数不好,他教他灵修生来卑贱,他教他必须学会隐忍,他叫他必须学会逆来顺受,他教他必须学会不哭不闹不撒娇,他教他必须毕恭毕敬,他教他必须规规矩矩,他教他不许哭叫……
沈怅雪都学得很好,所以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耿明机什麽也看不出来。
他只好咬牙切齿地问:“我将你养这麽大,凭什麽恨我?”
“所有人都知道为什麽。”沈怅雪说,“您也知道的,别骗自己了。”
耿明机眉头一紧,眼神变了变,沈怅雪看得出来,他是明白的。
沈怅雪没有再说什麽,他转身离去。
耿明机没有挽留,没有说一句话。他站在门框里,望着他一步一步往外走。
待他走到门前,耿明机突然又喊:“是我把你捡回来的!!”
沈怅雪停下,回头。
耿明机沖出来了半步。
他扶着门框,气喘吁吁,脸上冷汗直流,瞧着已经没有什麽气力。
可他仍然歇斯底里地喊着:“你凭什麽恨我!?若不是我,你早就死了!!”
一股恨意轰的涌上心头,沈怅雪终于是没有憋住,面上的平静之意顷刻轰然倒塌。
他回过身,声嘶力竭地喊了回去:“你从来就没想让我活过!!”
耿明机神色一僵。
“你早就想杀我,你想杀我!从你碰我那一刻起你就想杀我!!”
“我从前把你当亲师,我那般敬重你,可你打从一开始就想杀我!!”
“你割我的皮喝我的血抽我的骨头挖我的金丹,你说你没错,我又错了什麽!?是我想托生成一只兔子吗!?是我杀了你全家吗!?为何这些年是我受你的恨,为何是我!!”
“你能说吗!?为什麽是我!?”
“我修行这麽多年,我开悟用了这麽多年,就只是为了爬到那山顶去,被你吃得魂飞魄散吗!?就只是为了做一个血阵,就只是为了变成一堆肉块吗!?”
“你这披着人皮的真畜生,我告诉你,你早该有今日了!少再拿这些不敢拿去真人神仙师祖祖辈跟前说的谎话说与我听,恶心!!”
沈怅雪说了许多只有他记得的事,可耿明机却仍然脸色灰白。
他的确做了这些……或者说,欲行之时遭人发觉。
耿明机瞳孔颤抖,再说不出什麽。
他从没见过沈怅雪这般杀气腾腾的一张脸。
恨意与怨愤终于沖破了数百年的教诲,撕破了温和,出现在他的脸上。
沈怅雪声嘶力竭骂完,气喘吁吁地喘起了粗气。
他深吸了一口气。
“别想干净体面地被诛死在这儿,”沈怅雪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沙哑说着,“给我去死在衆目睽睽之下。”
说完这话,沈怅雪决绝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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